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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《主仆关系》桑鲤
文案：
柳家小姐在去灵安寺途中无意救下逃跑的青楼女子应姝，一时心善收入柳府当丫鬟，不曾想被步步引诱，最后彻底情陷入对方。

此文是中长篇，约7万字，不入V。

内容标签：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
搜索关键字：主角：柳盈/应姝 ┃ 配角：吴易/绿儿 ┃ 其它：



第1章 赎身
　　秋去冬来，日子一天比一天冷。
　　昨夜月湖镇刚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，有水洼的地方积了薄薄一层冰，寒霜压枝，倒有几分银装素裹的味道。
　　一大早，柳盈就在丫鬟绿儿的陪同下去灵安寺祈福。原本这件事往年都是柳夫人做的，不过前几日她刚染了风寒病倒，柳盈体贴母亲身体便替她前来，希望能为来年家里人祈福。
　　马车行驶得很稳，路边已经有些年味，热闹得很。远处不知是哪家人请来了戏班子，耳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声。
　　“真好听。”绿儿虽然不通戏曲，但也被这份热闹感染，撩开车帘新奇地去瞧，口中问，“小姐，这唱的是什么呀？”
　　柳盈莞尔：“是关先生写的《救风尘》。”
　　绿儿眼瞅着戏台越来越远，心里有些不舍，忍不住道：“车夫，能稍微慢一点吗？我再多瞧几眼。”
　　“好嘞，姑娘。”前面的车夫爽快地应了，放慢了车速。
　　绿儿顿时喜滋滋地伸长了脖子张望。
　　“给我站住！”
　　入神间，一声呵斥突然在耳边响起，把绿儿吓了一跳。她头还没来得及缩回，只看到几个人影从眼角视线掠过，径直往他们这边跑来。
　　车里的柳盈自然也听到了。她疑惑地望了眼被掀开的车帘，因为视线窄，并没有看到什么，开口问道：“绿儿，外面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　　话语刚落，车帘已经猛地被撩了起来。
　　柳盈转头，不等她回过神来，车厢突然剧烈颠簸了下，随后一个女子身影猛地扑进来，正巧落在她脚边。
　　柳盈怔了怔，下意识低头去看，视线正好对上一双幽深眼眸。
　　“小姐，救我。”
　　沙哑的声音从唇中吐露，陌生女子看起来情况显然很糟糕，凌乱的青丝遮盖下，依稀能看到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，□□的白皙脖子上赫然印着一圈疑似掐痕的青紫。身上更是衣衫褴褛，沾满了可怖血迹。
　　见状，柳盈忍不住心底一惊。
　　“你是谁？”已经收回视线的绿儿看到车厢里这一幕，吓得连声音都微微变了调。
　　受伤的女子哀求地望着柳盈：“小姐，求你了。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，如果被他们抓回去，怕是性命难保。”
　　柳盈微微蹙眉，怜惜地弯腰打算去扶起对方。
　　“小姐！”绿儿惊呼，想要说什么，马车却突然停下来，车厢里的众人都跟着晃了晃。
　　“你们干什么？”车夫的声音响起。
　　紧接着，就有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应：“停下，我们要找人！”
　　脚步声临近，柳盈搁在膝盖上的手顿时被紧紧抓了住，随即便看到车帘被粗鲁地掀开。
　　外面站着三个壮汉，视线很快落在受伤女子的身上，最前面那人脸上露出狞笑：“果然在这。抓回去！”说话间，已经径直探进手，一把抓住了对方脚踝，作势欲往外拖。
　　“小姐！”女子几乎不能抑制地颤抖起来，眼睛里流露出绝望之色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更紧地抓住了柳盈的手。
　　“等等。”柳盈脱口而出。
　　“干什么？”壮汉手上动作一顿，从上到下打量了柳盈一圈，目光流露出猥琐之色，“难不成你也想和我们一起回去？”
　　柳盈强自镇定心神：“光天化日之下，你们抓这位姑娘作甚？”
　　壮汉似乎听到了笑话般大笑，转头同其他壮汉道：“她问我们抓回去干嘛？哈哈哈——”
　　其他人跟着哄笑起来，其中一个嘿嘿笑了两声，接道：“小娘们能干嘛？自然是抓回去伺候男人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神色一紧。
　　一旁的绿儿早已吓得脸色发白，背后可劲扯着小姐的衣服提醒。柳盈并不理会，冷静开了口：“你们到底是谁？”
　　壮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柳盈：“醉香珑，听过吗？”顿了顿，又揶揄道，“瞧小娘子这姿色，过来我们这保准是头牌，要不要考虑下？”
　　柳盈虽然是女子，但醉香珑的名头还是耳闻一二的，她垂眸望着紧紧抓着自己的陌生女子，一时之间心情复杂。
　　壮汉可没那么好的耐心，出声警告那女子：“你最好乖乖同我们回去，还能少吃点苦头，否则……哼。”
　　“小姐！”
　　女子突然低头重重磕在车板上，闷响声让柳盈一惊，连忙伸手阻止对方，眼看女子额头已经破了皮，顿时露出不忍之色。她抬头去看壮汉，深吸一口气：“醉香珑的妈妈在哪里？我想买了这姑娘。”
　　白日的醉香珑，不似晚上喧闹，熄了灯笼火烛，看起来倒也与一般楼阁无异。
　　醉香珑的妈妈坐在椅子上，抬着眼皮打量着站在眼前的柳盈：“姑娘说这话可是认真的？”
　　柳盈颔首。
　　妈妈笑了笑。她阅人无数，见对方身上锦罗绸缎、手腕玉镯、头上玉钗，无一不是上品，并不怀疑对方能力。她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女子身上，用一种奇特的语气道：“没想到啊没想到，还真让你运气好攀上了高枝。”
　　女子望了妈妈一眼，抿着唇没有应话。
　　妈妈重新望向柳盈：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？”
　　见柳盈脸上神色犹豫，妈妈没有继续追问：“姑娘不方便说也没事，毕竟这替青楼女子赎身的事可不太光彩。”
　　柳盈松了口气：“这么说，妈妈是同意了？”
　　“有钱能使鬼推磨，我们这种地方，谁会和钱过不去呢？”顿了顿，又继续道，“何况这女人美则美矣，却不是个乖顺的主，姑娘若是愿意费这钱，我们当然将人双手奉上。”
　　“小姐……”身后绿儿从刚才开始就急得不行，“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，三思啊！”
　　柳盈没有看丫鬟，同妈妈道：“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，容我去附近钱庄一趟。”
　　“当然。”
　　柳盈转身欲走，袖子却突然被拉了住。她转过头，见女子正神色不安地看着她，似乎生怕自己一去不回。见状，柳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，温柔道：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　　女子犹豫地点了点头。
　　如柳盈承诺的那样，没多久她就折返回来，将一叠银票放在了妈妈面前：“钱在这里，一分不少，人我带走了。”
　　妈妈笑起来，摸过桌上的钱：“姑娘请便。”
　　柳盈不想在此地多逗留，扶着受伤的女子往外走。绿儿气呼呼地跺了一下脚，拿自家小姐没办法，连忙跟了出去。
　　身后，妈妈的声音轻飘飘传来：“向来野兽难训，还望姑娘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才是。”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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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收留
　　出了醉香珑，柳盈吩咐车夫改道先去医馆，三人重新上了马车。刚坐下，柳盈就伸手去撩女子发丝想仔细察看伤势。对方瑟缩了下，并没有躲开。
　　“你叫什么？”柳盈从怀里掏出手绢，小心翼翼地开始擦拭女子额头。那一下实在是磕得狠了，皮破血流，还肿得老高。
　　“应姝。”女子看了一眼柳盈，又低下头去，“小姐唤我姝儿便好。”
　　手绢上带着好闻的香味，飘入鼻中，似乎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　　“疼吗？”
　　应姝摇了摇头。
　　待血污稍稍擦拭干净，柳盈缩回了手，柔声询问：“你怎么会被抓到那种地方？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的目光晃了晃，低下头沉默着。
　　一旁的绿儿忍不住道：“小姐问你话呢，听到没啊？”
　　“绿儿！”柳盈不悦地皱了皱眉，“客气一点。”
　　被呵斥的绿儿委屈地瘪了瘪嘴，小声嘀咕：“这什么都不说，分明来路不明，我这不是担心嘛……”
　　应姝脸上露出不安之色：“对不起，我并不是有意隐瞒，我只是……”
　　“没关系，不要听这小丫头乱说。”柳盈体贴道，“我知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想和别人说的秘密，倒是我冒昧探究实在不太礼貌。”
　　“小姐千万别这么说。”应姝惶恐地接过话，“如今你就是我恩人，姝儿必定做牛做马报答。”
　　柳盈笑着摇摇头，正要应话，马车已经到了医馆。
　　正值年前，医馆清闲许多。程大夫坐在大堂椅子上，听到脚步声方抬起头来。
　　“大夫。”柳盈将应姝扶到椅子上坐下，“我有朋友受伤了，烦请帮忙看一看。”
　　程大夫目光落在应姝身上，见对方伤痕累累心里一惊：“怎么伤成这样？”
　　柳盈自然不便明说，扯了其他理由：“路上遭遇了不测，好险捡回一条命。”
　　“身上可还有其他伤？”说着，程大夫伸手去捋应姝衣袖，没想到对方身体猛地一颤，随即用力拍掉了他的手。
　　见状，众人不免都有些尴尬。
　　柳盈连忙道歉：“实在对不住大夫，她不喜与人接触。”说完望向应姝，试探性地拉过她的手，见对方没有挣开，这才帮忙捋起衣袖。
　　当应姝的手臂暴露在众人目光下时，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一抹惊骇。
　　只见一整条手臂上到处都是青紫伤痕，像是被棍棒打出来的，新伤旧伤交叠，相比之下脸上那些伤口简直不值一提。柳盈眼底露出怜悯之色，愈发庆幸自己的决定，这可怜的姑娘，也不知道在那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。
　　程大夫叹了口气，伸手探脉，脸色越来越沉重：“老实说，这位姑娘情况不太好，气血很虚，回去定要好好休息。我等会开些药，回去记得按时吃。另外伤口需要每天敷药，万幸不是刀伤，姑娘家家的，千万别留下伤疤才是。”
　　“多谢大夫。”柳盈松了口气。
　　几人取好药，重新回到马车上。
　　“姝儿，你现在已经得了自由之身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”
　　应姝摇摇头，咬了咬唇，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：“应姝孑然一人并无依靠，今日得小姐相救，无以为报，只愿此生能跟随小姐左右。”
　　柳盈见状连忙去扶，怎料应姝执意不肯起身：“我不过一介弱女子，在世浮沉几载，历经红尘苦楚，实在不知去处，还望小姐收留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犹豫地望着对方，最终叹了口气：“罢了，你姑且先跟着我，其他事等伤养好了再说。”
　　“小姐！”绿儿吃了一惊，想要出声阻止。
　　柳盈神色郑重地望向绿儿：“今天帮姝儿赎身的事，记得谁都不能说。”说完，又与应姝柔声道，“我住在城北乌桥旁的柳府，正好前些日子我院子里一个丫鬟回乡了，你要是愿意的话，可以先试着做阵子。”
　　“应姝愿意。”
　　等回到柳府时，已经是午时了。
　　“这是换洗的衣服，喏。”绿儿将衣服随手往桌上一放，望着站在木桶旁的应姝，目光打量着对方，心里还是有些排斥。柳府好歹是书本网，怎能收留这种青楼女子？
　　应姝低着头，乱糟糟的头发掩了脸上神情：“谢谢。”
　　绿儿收回目光，不愿在房间久待，嘱咐完就转身离开了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绿儿回到柳盈寝居，见对方皱眉望着桌上的信，很快反应过来，“吴公子来过了？”
　　柳盈叹了口气，也不拆开，只将信随意地往桌子里一塞。
　　“小姐不看吗？”绿儿语气有些可惜，“按理说，吴公子一表人才，吴家与柳家还是世家，也算门当户对了。”
　　“就是因为是世家，我才比谁都清楚吴易这个人。”柳盈挥了挥手，显然不想再谈，转了话头，“姝儿那里安排好了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绿儿走到柳盈身后，踟蹰开了口，“小姐，你将一个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带回府上，还安排在自己身边，会不会太冲动了？”
　　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　　见柳盈这么说，绿儿也不好多劝，只是忍不住抱怨：“小姐心未免太软了些。”
　　“其实并不只是因为心软。”柳盈望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，轻声道，“当时她望着我的眼神，根本无法让人拒绝。你知道吗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，就像……”
　　“像什么？”
　　柳盈没有接话，只是垂下眼帘，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。
　　就像一只不愿屈服的困兽。
　　而相比之下，自己不过只是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罢了。
　　房间里。
　　应姝从热水里站起身，伸手穿上旁边的换洗衣物，在床边坐下来，随即俯身去摸被褥，缓缓闭上眼。
　　自己有多久没睡过床了？记忆里是脏乱的杂物间，堆满了姑娘们舍弃不要的物事，自己就睡在一床破褥上，每天晚上风从门缝中灌进来，只能把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咬牙熬过去。
　　发愣间，耳边传来敲门声。
　　是柳盈。
　　应姝作势欲从床上起身行礼，被柳盈及时制止了：“你身体不适，行礼就不用了。”说话间，视线忍不住打量过对方。
　　之前因为衣着狼狈，脸上都沾了不少脏污血渍，此刻清洗干净，顿时让柳盈心里有些惊叹。
　　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沉静，一双眼睛亮如星辰，虽然脸上带伤，但是依旧难掩风采。头发因为刚洗过随意披在肩上，发梢沾了水滴，更添几分魅惑。早就听说醉香珑的姑娘各有风情，难怪眼前的应姝会被相中。
　　“今日多谢小姐相救。”
　　柳盈摆了摆手：“你都谢几十遍啦，可折煞我了。”顿了顿，“我过来是给你敷药膏的。”
　　“这……怎么能让小姐亲自帮我敷药膏？”
　　“不过举手之劳，你如今身份是个病人，莫要拘谨。”
　　见对方这么说，应姝犹豫了下，没有再抗拒：“那就劳烦小姐了。”
　　柳盈温柔地笑笑，转身去插上门栓。回过头时，正巧看到衣衫滑落，彻底袒露出身体的应姝，猝不及防地心里漏跳了一拍。


第3章 心计
　　柳盈虽身为女子，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其他女子身体，稍稍有些赧然。
　　不知是不是青楼女子身材多妙曼，眼前饱满洁白的□□，盈盈一握的纤腰，笔直修长的双腿，无一不吸引视线。许是长久不见日光，应姝的身体比脸更显苍白，而此刻这具白皙身体上横陈的青紫伤痕，反而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病弱之美，格外令人怜惜。即便是柳盈，都打心底涌起一种保护欲。
　　倒是应姝神色坦然地朝她点了点头示意，重新坐回床上。
　　见状，柳盈按捺下心底波动，拿过药膏上前跟着坐下来，微微叹了口气：“这些人下手未免也太狠了。”
　　应姝背对着柳盈，看不清楚神情：“能捡回一条命，已经很好了。我曾试图逃过三次，每次被抓回去都要挨打，越到后面打得越狠。要不是命大，早就死在那里了。”
　　柳盈把药膏沾在指尖，然后轻轻在伤口上抹开，听得心疼，柔声安抚：“都过去了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应姝轻声应了，“能遇到小姐，可能真的是我命不该绝吧。其实我本来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，没想到此刻却能……”
　　她的话语轻轻哽咽了下。柳盈正待安慰，对方忽然转过头来。原本落在背上的手指擦过柔软的□□，顿时如火烧般滚烫起来。柳盈脸色悄然一红，手已经被应姝紧紧握了住：“小姐，你相信吗？我几乎是绝望地闯进马车，然而看到你望着我的目光时，心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，你会救我的。”
　　应姝目光灼灼地望着柳盈，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不着寸缕。
　　浑圆的□□径直映入视线。见对方如此坦然，柳盈反而不好意思移开视线，只能强自镇定心思道：“不管怎么说，相遇即是有缘，你只管在柳府安心住下。虽没什么荣华富贵，但至少能护你周全。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应姝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她。一时之间，柳盈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。对方温热的肌肤透过衣衫传来，胸前的柔软更是紧紧贴在身上，耳边传来哽咽话语：“小姐……”
　　见状，柳盈只好红着脸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：“没事了没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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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待柳盈终于敷好药心神不定地离开，应姝原本脸上的柔弱神色渐渐褪去，深深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，陷入沉思。
　　虽然刚到柳府并不清楚情况，但看着府邸装饰处处透着儒雅气息，应当是个书本网。这种人家，自是瞧不起自己这样的身份，这些从那个丫鬟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。应姝不是不通人情的单纯少女，她心里知道自己想要留在柳府，并不是小姐口中所说简单的事——一旦有朝一日身份被发现，那么势必会被赶出去。
　　想到这，应姝低下头去，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身上伤口，那里每一处都被细心地涂抹上了药膏。
　　如今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机会，如果不能紧紧抓牢，那么自己必将重新跌回地狱之中。
　　关于应姝的事，柳盈不敢和父母老实交代对方底细，只说是路上买的丫鬟。见对方父母双亡，心生怜悯，才收留在柳府。
　　柳父柳母不疑有他，知晓女儿素来心善，便应允了。
　　就这样，应姝暂时得以在柳府住了下来。
　　这样的日子对于应姝而言，是以前从不敢妄想的事。柳盈待她很好，衣食住行不曾亏待她，还每日都过来替她敷药。
　　应姝自幼孤苦，从未遇到过柳盈这样的女子，时日一长，自然忍不住心生依赖。她和柳盈不一样，见多了青楼里那些淫靡之事，太熟悉人的欲望。当柳盈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肌肤时，心就忍不住开始颤栗起来，有热意一路涌至小腹，湿了身体。每当这时候，看着柳盈单纯的目光，应姝心底都会生出一丝占有的念头。
　　然而随着伤口一天天愈合，终于不再需要上药了，这让应姝忍不住有些失落。
　　柳盈自然不知对方心底想法，当看着那些青紫伤痕褪去，由衷感到开心：“真好，看样子不会留疤了。”
　　“这段时间谢谢小姐费心了。”应姝说着望了一眼柳盈，对方兀自笑得温婉。
　　不等应姝与柳盈多相处一会，门外就响起绿儿的声音：“小姐。”
　　柳盈起身去开门，绿儿往屋子里的应姝看了一眼，目光有些不善，只是碍于柳盈不便发作，轻声同柳盈道：“吴公子来了。”
　　应姝只依稀听到这么一句，随即便见柳盈回头朝自己告辞。眼见柳盈离开，绿儿有些阴阳怪气地丢下话来：“亏得我们家小姐心善，倒让你享福了，哼。”
　　应姝并不理会绿儿的话，只问：“吴公子是谁？”
　　“你打听这干嘛？”绿儿心直口快，戒备地望着应姝，“我警告你，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。”说完，就“砰”地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。
　　见状，应姝的脸色沉了沉。
　　等柳盈应付完吴易回到房间时，已经是傍晚了。她让绿儿先回去休息，自己想静一静。绿儿知道小姐心情不好，识趣地没多说什么。
　　进门后，绿儿在桌旁坐下来，心里忍不住还在回想刚才的事。小姐看起来对吴公子还是不上心，夫人却暗中嘱咐过自己，希望她能多多撮合两人。自己一个丫鬟被夹在中间，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　　凉水入喉，不知是不是隔了夜，味道稍稍有些古怪。
　　这么坐了会，疲乏感渐渐升上来，绿儿想要稍稍在桌上靠一会，没想到一低头就睡了过去。
　　半个时辰后。
　　柳盈的房门被敲响，她以为是绿儿，依旧低着头看书，直到耳边响起应姝的声音：“小姐，热水已经备好，该沐浴了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惊讶地抬起头：“怎么是你？绿儿呢？”
　　“绿儿姐姐今天晚上身体不适，已经歇下了，暂时由我伺候小姐。”
　　“没什么大碍吧？”
　　应姝摇了摇头。
　　柳盈不疑有他，站起身来往外走：“没事就好，便让她好好休息罢。”路过应姝时，有馥郁香气飘来，忍不住嗅了嗅，“姝儿身上是什么香气？”
　　应姝指了指腰间香囊：“前段时间一直在床上休息，闲来无事做了个香囊，小姐若是喜欢的话，改明儿姝儿送你一个。”
　　柳盈笑着点头应允了。
　　应姝望了一眼柳盈的背影，眼底神色摇曳，掠过一丝光芒，很快跟了上去。


第4章 沐浴
　　柳盈推开沐浴间的门，迎面是氤氲水雾，丝丝缕缕缭绕在房间里，空气中有淡淡花香。柳盈环顾了一圈，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花瓶，里面插了三四支红梅，鲜艳欲滴，令人眼前一亮。等走到木桶边，发现清澈的水面上竟也飘着花瓣。
　　身后应姝开了口：“我见院中梅花开得正好，一时兴起采撷了些许，不知小姐可喜欢？”
　　柳盈本就喜爱梅花，闻言颔首道：“喜欢，姝儿费心了。”
　　应姝露出一抹笑容，语气有些欣然：“那姝儿伺候小姐沐浴。”说话间上前替柳盈宽衣。
　　人贴近，应姝身上的香气愈发馥郁，柳盈还是第一次闻到这种香，气味稍稍有点甜，但并不惹人厌，闻得久了，人便有些飘然起来。柳盈忍不住暗暗多嗅了几下，只觉得这香气一路顺着鼻翼往身体里钻。
　　恍惚间，身上一凉，衣衫已经落地，露出月牙白的肚兜。有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肌肤，竟有酥麻感窜过，那块地方隐隐**起来。应姝转到她身后，去解颈边缠绕的吊带。柳盈看不到对方，只感觉到那指尖一点一点划过背脊，酥麻感更甚，令她情不自禁地红了脸，下意识就想要躲。
　　“小姐？”身后传来应姝疑惑的声音。
　　柳盈发觉自己有些举止失常，努力按捺住胸口起伏的情绪，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？
　　很快，连同那抹肚兜也被轻轻扯开，少女娇嫩的乳房跳出来，在空气里微微**。柳盈心虚地跨入木桶，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在，只露出隐隐精致锁骨。热水将她包围，她这才舒出一口气。
　　应姝走到柳盈身后，眸中神色幽幽，低头望着被水雾遮蔽的春色，唇角微微勾了勾。她将屏风拉开，取过一旁的手巾**水中浸湿，随即替柳盈擦拭起来。
　　这件事原本都是绿儿做的，柳盈早就**以为常，今日却不知怎的，那手巾落在身上，无端令人有些心绪浮动。鼻间的香气愈发浓了，柳盈感觉热水似乎顺着经脉一路往身体里灌进来，整个心神都开始摇晃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漫过全身。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手巾，擦在身上却又让人感觉有什么不一样。
　　正沉浸在这莫名心绪里，柳盈突然胸前一酥，沉在水里的手倏地握紧。她低头去看，见对方的手里握着手巾，已经擦拭完背后开始擦拭自己身前。不同于绿儿，应姝的手有些苍白，隐隐能看到轻薄皮肤下的青色脉络，上面还有些细碎伤口。那清瘦手指执着白色手巾，细致温柔地抚过她的锁骨，随即滑入水中，顺着那条沟缓缓往下。
　　柳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，有热流突然涌至小腹，带起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。对方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，依旧轻轻擦拭那抹浑圆，拇指偶尔碰触到她的胸，柳盈能感觉到自己身体起了变化，胸前的粉色花朵不知何时已悄然挺立。意识到这个的时候，柳盈顿时羞得满面通红，想要出声阻止，然而一张口，唇边几乎要溢出舒适的轻叹。她眼角视线往旁边飘去，见应姝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擦身，眉眼在氤氲水雾里望去愈发动人。
　　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注视，应姝抬眼望过来，视线与柳盈对在一处。那双眼睛里竟也像是酝了水雾，要把人整个都吸进去似的。
　　只是这么一眼，就移不开了目光。
　　这段时日，眼看应姝身上的伤痕一点点褪去，整个人流露出越来越甚的美。那美不是她寻常见惯了的淑美端庄，而是眉眼间透出的魅惑，其间又夹杂了些野蛮生长的东西。即便对方穿着朴素的丫鬟衣衫，也无法遮掩内里的光芒灼灼。
　　柳盈怔怔地望着应姝，心绪愈发混乱。应姝也不言语，忽然抬手，指尖掠过她的额头，让柳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。对方却只是将一缕黏在脸颊的发丝温柔掖至她耳后，随即露出一个笑容。
　　那笑容像是开在深谷里的花朵，让柳盈的呼吸情不自禁有些急促起来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那粉色薄唇轻启，在眼前一开一阖，柳盈的思绪却涣散开来，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。视线里，应姝的面容贴近，有温热的鼻息拂过。
　　猛然间回神的时候，柳盈才发现对方的面容距离自己只有咫尺，她方才竟然……竟然有一瞬间想要去亲吻对方的冲动。
　　自己定是着了魔了！
　　柳盈局促地拉开距离，不敢再看对方，目光有些躲闪。身体里令人羞耻的热意尚在，像是着了火，烧得白皙肌肤微微发红。
　　视线里，停留在自己胸上手巾重新动了动，柳盈顿时慌乱地伸手握住了应姝的手腕，一开口，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软得没力气：“别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应姝垂眸望着柳盈，“小姐不喜欢我的服侍吗？”
　　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柳盈脸跟着烧红起来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，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起来。
　　“小姐喜欢就好。”耳边应姝的声音有些飘远，那手继续抚过柳盈的乳房，然后手腕一转，正巧擦过顶端饱满挺立的花朵。
　　柳盈想要躲，身体却像是失了力气，软软地靠在木桶上，头愈发沉。胸前很快又传来酥麻感，让她的呼吸不禁开始急促。过了会，手巾离开了胸前，一路沿着小腹滑去，，酥麻感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快意，柳盈只觉得火热不停在身体里冲撞，紧紧抿着唇，害怕不留神就泄露出什么古怪的声音。
　　整个世界都似乎在这片水雾里恍惚起来，虚幻得不像是真实的世界。柳盈感觉自己被拖曳进这个幻境，她想要挣脱，然而有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她，让她无力挣脱，只能一直一直往下沉。
　　直到那手不疾不徐，一点点穿过高山，越过丛林，最后抵达幽谷时，柳盈再也忍耐不住，猛地仰起头喘息起来。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露出水面，紧紧攀着木桶边缘。
　　不要。
　　有一个声音微弱地在心底响起，然而很快被涌过来的快意淹没，意识越来越恍惚，只剩下汹涌的快意漫过身体。
　　房间里的梅花香气，终于彻底被甜香覆盖。


第5章 变局
　　绿儿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。
　　她按了按太阳穴，觉得脑袋有些昏沉，随即探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，小声嘀咕：“难道生病了？”说着，望了眼窗外。
　　当瞥见天色早已大亮，绿儿急急忙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，往柳盈的闺房小跑而去：“完了，睡过头了！”
　　等到了门口，绿儿试探地敲了敲房门：“小姐？”喊完又想，都这个时辰了，小姐可能已经不在卧室了罢。想到这，绿儿推了推门。
　　没想到这一推门纹丝不动，竟然从里面锁了起来。
　　绿儿疑惑地望着门，心里嘀咕大白天的怎么锁着门，口中继续唤：“小姐？我是绿儿，你在里面吗？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门里传来脚步声，随即响起门栓落下的声音。绿儿一句“小姐”正要出口，当看到眼前的人时却顿时愣了住，话语脱口而出：“怎么是你？”
　　“绿儿姐姐早。”应姝福了福身，面色从容地望向绿儿，“今日身体可好些了？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愈发疑惑，往屋子里张望了一眼，并没有什么动静。她的视线重新落在应姝脸上，微微皱起眉：“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适？”
　　“绿儿姐姐莫非忘了？”应姝略微惊讶地开口，“昨日我去找你的时候，你正浑身无力地靠在桌上小憩，神志有些昏沉，只是依旧一心记挂小姐，嘱咐我替你来照看下。”
　　“是这样吗？”绿儿努力回想，昨晚的记忆却像是蒙着雾气般瞧不分明，以为是自己记不清了，没有再追究这个，只问，“小姐在里面？”
　　应姝点头。
　　绿儿抬脚就准备往里走，却被应姝拦了住：“这……小姐刚与我说，今日觉得乏，想要多休息，不方便打扰。”
　　绿儿脸上顿时露出担忧神色：“小姐不舒服，那我更要进去了。”顿了顿，轻哼了声，“倒是你，做自己的事去就行，小姐这里我会看着。”
　　应姝抿了抿唇，没有再说什么。
　　绿儿瞥了对方一眼，径直跨进屋子，当着应姝的面将门关了。视线里，这个青楼女子低着头，柔顺的青丝垂下来，遮掩了白皙面容。不知怎的，绿儿总觉得今日的应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。不过到底是什么异样，她又说不上来。
　　不过这些，绿儿很快就抛到了脑后，放轻脚步往里间走。还没到床前，耳边就传来柳盈的声音：“绿儿，出去。”
　　“啊？”绿儿脚步猛地一顿，茫然地站在原地。
　　“我不是说，不要人进来打扰吗？”
　　绿儿有些不安地望着床榻上的白色帷帐：“绿儿只是担心小姐……”
　　“我没什么事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“不要让我说第二遍。”柳盈的声音有些沉下来。
　　绿儿委屈地瘪了瘪嘴，最后还是应了下来：“是，那绿儿先出去了，小姐若有事就唤我。”
　　床上的柳盈没有再应话，绿儿只好重新往外走。没想到打开房门，就看到应姝竟然还是站在原地。见到对方，绿儿气不打一处来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：“你还站着干嘛？”
　　“小姐嘱咐在身，不敢远离。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心头怒意更甚，气呼呼地往外走。这人究竟使了什么妖术？凭什么自己要离开，她却能守在小姐这里？
　　擦肩而过的时候，对方身上有淡淡甜香传来，绿儿嫌恶地皱了皱眉，生怕沾染上那气味，如避蛇蝎般匆匆离开了。
　　待人远去，应姝唇角方露出一抹笑容，径直推门而入。
　　白色帷帐依旧，床塌上如离开时一样，并没有什么动静。只是人一接近，方响起柳盈的声音：“我不是说不要打扰我吗？”
　　应姝却宛如没有听到一样，伸手撩开了帷帐。
　　床榻上的柳盈神色一惊，下意识紧紧攥住了被褥，瞥见是应姝，这才松了口气，然而很快脸上又浮现一抹红晕，低声道：“你又进来作甚？”
　　应姝淡然地在床榻边坐下来：“小姐不想见到我吗？”
　　柳盈移开视线，脸上红晕更甚，身子往被褥里钻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小声道：“不想。”
　　应姝的目光在柳盈脸上转了圈，忍不住莞尔。
　　今日的柳盈，眉眼间比之以往更添风情。其中缘由，自然只有应姝清楚。
　　“你笑什么？”柳盈一见到对方露出笑容，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起昨日沐浴时羞人的一幕。后来回过神时，整个人都已经脱力。想到这个，简直让人羞得无地自容。
　　“没什么。”应姝并没有再提昨晚的事，“已经晌午了，小姐有什么想吃的，我去厨房吩咐。”
　　“我没什么胃口，随便罢。”柳盈心情复杂，哪里顾得上这些，见对方直起身往外走，盯着那窈窕背影略微有些出神。直到关门声响起，柳盈心里涌上些难言情绪。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，依旧滚烫，然而应姝却看起来神色自在。
　　半晌，柳盈叹了口气，将被褥整个都拉过头顶，任由黑暗笼罩下来。
　　随着视线变暗，脑海里的画面反而格外清晰。身体的触觉似乎在那瞬间被唤醒，还残留着指尖抚摸而过时带来的颤栗。紧接而来的是一张苍白面容，眉眼灼灼，朝自己俯下身来，手轻轻撩起水花，在耳边吐气如兰：“小姐可喜欢？”
　　小姐可喜欢？
　　小姐可喜欢？
　　小姐可喜欢？
　　柳盈紧紧咬着唇，羞耻感像是飓风席卷而来，猛地摇头，脑海里的面容重新支离破碎起来。
　　有那么一刹那，柳盈觉得，她不再是她自己了。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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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醋意
　　自从那次意外后，柳盈有意无意地开始躲着应姝，几乎在书房闭门不出，试图将所有羞耻画面都从脑海里挥散。倒是应姝，对于柳盈的躲避并没有什么反应。
　　这一躲，就是十天。十天里，柳盈如愿地没有再见到应姝。
　　然而即便如此，只有柳盈知道，自己是如何在深夜里辗转难眠。那日的朦胧记忆如梦似幻，越到后来越无法辨清虚实。
　　随身伺候在旁的绿儿并不知情，虽觉奇怪，但依旧听话地按着小姐的吩咐做事。
　　这天，小姐照例又去了书房。绿儿替她磨好墨，就关门退了出去。如今将近年关，柳府难免热闹起来，府里事务繁忙，每个人脸上都沾了些喜庆。
　　绿儿低头往外走，琢磨着差不多该到了购置新衣的时候，路过假山时，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：“你听说了吗？秦浩在追府上新来的那个丫鬟呢。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脚步下意识一顿，神色在听到某人的时候瞬间绷了紧。
　　很快就有人接：“当然知道。听说前两日发了这个月工钱，这小子全都拿去买了个簪子，想要送给人家，痴情得很。不过……”那声音一顿，“若是让绿儿撞见，怕是醋坛子要翻了。”
　　话落，有笑声响起。
　　绿儿的脸色白了白。
　　“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，不是有句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？新来的丫鬟长得俊俏，秦浩本就是小姐院中护卫，日日相见能不生情愫吗？”
　　绿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中的，满脑子都回荡着方才丫鬟们的窃窃私语。
　　秦浩他对姝儿动了情？
　　正这么想着，迎面便碰见应姝从房间走出来，绿儿视线下意识往她发髻上飘，当瞥见一支颇为精致的银簪时，脸色又是一白。
　　“绿儿姐姐。”
　　应姝刚出声问候，绿儿已经打断了她：“你头上的银簪端的好看，哪里买的？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脸色微红，有些支支吾吾地应：“大约……大约是东边集市上。”
　　绿儿见到对方神色，心里如遭重击，只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应姝：“我记得你自从来柳府后并未出过门，什么时候去的集市？”顿了顿，沉不住气道，“莫不是谁送的？”
　　应姝倒也没有否认，点了点头。
　　果然。
　　绿儿不死心地问：“可是秦浩？你和他在一起了？”
　　应姝脸色更红，摇了摇头。然而这些落在绿儿眼里，却只觉得是碍于女子娇羞不承认罢了。念及此，绿儿几乎心如刀绞，一时之间呼吸有些急促起来。
　　“绿儿姐姐？你身体不舒服吗？”
　　绿儿却像是没听到一样，一言不发地往外走。
　　“绿儿，你怎么回来了？”柳盈见绿儿出去不过片刻有些惊讶，随即见她脸色不对，忍不住担心问，“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　　“小姐……”绿儿突然红了眼，随之落下泪来。
　　柳盈一愣。
　　“小姐，绿儿求你，能不能不要带着姝儿了？”绿儿的声音哽咽起来。
　　柳盈不解其意，伸手轻轻拍了拍绿儿的肩膀，耐心询问：“你说清楚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“秦浩……秦浩他……”话刚开了头，绿儿就哽咽得更加厉害，“他和姝儿在一起了！他不要我了……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身子一震，不敢置信地望着绿儿：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秦浩还送了很贵的簪子给姝儿，就在她头上戴着呢。”绿儿越想越委屈，眼泪顿时往下掉。
　　“当真？”柳盈的神色有些复杂起来。
　　“小姐，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秦浩，姝儿那狐媚模样，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勾搭他。求小姐为我做主！”
　　柳盈置于膝盖上的手悄然攥紧了裙袂，不知怎的胸口闷得厉害。
　　柳盈终于出了书房。
　　再在院中见到应姝时，柳盈心神跌宕，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　　应姝正在张罗年节的布置，笑着与其他丫鬟交谈。众人见到柳盈，纷纷弯腰行礼。应姝立在众人之中，一同敛眉问候，反应与其他丫鬟并无什么不同。
　　有那么一瞬间，柳盈突然觉得不是滋味。
　　这十日以来，自己处处避着对方，独自辗转不安，然而此刻相见，对方却神色自在，对这段时间自己的举动并没有放在心上。柳盈的视线落在应姝头顶，那里果然有支新簪，点缀在那如墨的青丝之上。看得久了，有些刺眼起来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身旁，绿儿轻轻扯了扯柳盈的衣袖提醒。
　　柳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应姝恍了神，连忙偏开视线，快步往自己房间走。
　　等坐下来，绿儿迫不及待道：“小姐，我这就将姝儿唤来？”
　　柳盈进抿着唇点了点头，独自坐在房间里，一时之间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，视线不时地往门口飘。等听到脚步声，顿时绷紧心神，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　　门开，女子聘婷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。应姝在柳盈身前不远处站定，低下头去，淡淡问：“不知小姐有何吩咐？”
　　听着对方语气，柳盈心里泛上些许酸涩，勉强耐下心绪道：“姝儿，你来柳府多久了？”
　　“回小姐，一月有余了。”
　　“可还习惯？”
　　“托小姐的福，一切都好。”
　　柳盈斟酌了下话语：“我将你唤来，是因为绿儿的事。”
　　闻言，一直低着头的应姝抬起眼望向柳盈：“小姐请说。”
　　触及到对方的眼睛，柳盈心底又是轻轻一颤。明明才十日不见，应姝好像又美了些，原本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，那日在车厢磕在额头处的疤几乎看不见了。这样的容貌，难怪秦浩会移情别恋了，怕是难有男子可抵挡罢？
　　“你来柳府时日不长，不知情也是正常。绿儿在我身边伺候多年，明年便及笄了，她与秦浩一直情投意合。今日听闻秦浩这几日对你示好，绿儿她心中难免难过。”说着，柳盈深吸一口气，“因此今日唤你过来，想问一句，你可是倾心于秦浩？”
　　话落，柳盈屏住呼吸，心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。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，试图从那神色里窥探一二。
　　应姝毫不避讳地与柳盈对视，徐徐开口：“若我说是，小姐可会把我许给秦浩？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顿时脸色微变。
　　没想到应姝又很快道：“说笑而已，应姝自然不会让小姐为难。既然如此，秦浩那里我自会与他说明白。”
　　柳盈咬了咬唇：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你若真心喜欢，那我……”我会好好劝绿儿，成全你们。
　　然而那句话梗在喉咙，如何也说不出来。
　　应姝忽然笑了。
　　只见她扬了扬唇角，随即轻轻摇头，目光有些炙热起来：“应姝说过，此生只愿侍奉小姐左右，心也只属于小姐一人而已。”
　　“哐当。”
　　手里的水杯落在桌上，轻轻转了个圈，溅出几滴水。柳盈怔怔望着眼前的应姝，心跳突然剧烈起来。


第7章 赠礼
　　眼看应姝已经进去有半个时辰，绿儿愈发焦急，不停在门口徘徊。
　　“吱呀。”
　　听到动静，绿儿猛地转头望去，见应姝开门走出来，连忙按捺住心情，假装平静地往屋里走。
　　“绿儿姐姐。”没想到应姝突然将她唤了住。
　　绿儿心中一紧，随即便听应姝低声道：“银簪我会还给秦浩，并与他说清楚。”顿了顿，“你喜欢他，是吗？”
　　绿儿脸上一红，有些羞恼地瞪了应姝一眼：“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心眼，柳府可不是你到处勾搭人的地方。”
　　应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，兀自丢下话来：“绿儿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，如何笼络秦浩的心吗？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微微一怔，不等她再想，应姝已经往前走去，只留下一个窈窕背影。
　　等进了门，绿儿见小姐神色恍惚地坐在位置上，不知在想什么，忍不住轻唤：“小姐？”
　　柳盈惊醒，见是绿儿，开口安抚：“姝儿那里我已经说清楚了，你不必担心。等年后我会寻个机会与秦浩谈话，为你做主，将你许配给他，可好？”
　　绿儿顿时喜形于色，随即很快又羞得低下头去：“真……真的吗？”
　　见状，柳盈忍不住莞尔：“我知你一直倾心秦浩，你跟了我这么多年，我必不会亏待于你，到时候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绿儿想到秦浩与应姝的事，脸上又带了少女的忧愁。
　　柳盈自然明白绿儿的心思：“我知道你是担心秦浩那里，且再等等，应姝好像说她有办法。”
　　绿儿想起刚才离开前应姝的话，心中无端开始躁动起来。那个人……当真有办法？
　　离开柳盈房间，绿儿忍不住反复琢磨应姝的话。正煎熬着，视线里突然出现秦浩的身影，径直朝她走来。
　　绿儿顿时紧张得不知所措，心底还在盘算怎么开口招呼，对方已经在身前站定，沉了语气道：“你是不是说了什么？”
　　“啊？”绿儿这才发现秦浩的脸色有些难看，这还是第一次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脸色。
　　只见秦浩缓缓摊开双手，露出手心里漂亮的簪子。
　　“你究竟和姝儿说了什么？”秦浩的声音带了些怒意。
　　“我……”绿儿脸色白了白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。
　　“既然她不要，我也不要了。”说完，秦浩将簪子往地上一丢。
　　簪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，看得绿儿身子微微一颤。再抬头时，秦浩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　　绿儿的唇动了动，到底是没有开口喊住他，只觉得一颗心揪成一团，无措地站在原地，扑簌扑簌地开始往下落泪。
　　见到绿儿的时候，应姝似乎并不惊讶，只让她等等，将手里的香囊缝好针线收进一个盒子，这才抬眼看她：“绿儿姐姐想通了？”
　　绿儿局促地站着，眼底神色复杂，既有点憎恶，又带着点无助，半晌才伸出手来。
　　手心躺着那根银簪。
　　“你到底给他使了什么妖法？”绿儿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定定地盯着应姝，一双眼睛依旧是红的，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，他很温柔，连说话声音都没对我大声过，今日却对我发了火。”
　　应姝平静地与绿儿对视：“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男人。”
　　“胡说！你才认识秦浩多久？”绿儿气得攥紧了簪子，“他和你在青楼碰到的男人不一样，你不要混为一谈！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：“我看倒没什么不一样的，唯一的区别只是去寻欢的男人比他有钱有权罢了。”
　　见状，绿儿愈发气愤，还想说什么，应姝已经伸手止住了她：“绿儿姐姐既然过来，想必也是相信曾混迹青楼的我，有办法让秦浩对你回心转意，不是吗？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，对我来说不重要。”
　　绿儿一时讷言，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　　应姝笑得无辜：“那么，绿儿姐姐愿意一试姝儿的办法吗？”
　　敲门声响起的时候，柳盈正在绣花，她刚抬头，便听门外传来应姝的声音：“是我。”
　　不知怎的，听到这声音，柳盈的手竟慌乱得轻轻一颤。针尖刺到食指，很快沁出一滴血来，将手里的白娟染了红。不等她开口，来人已经推门而入。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应姝很快注意到那一点朱红，神色略微绷了进，快步走到柳盈身前。
　　“没什么，刺了下而已。”柳盈脸有些热，暗啐自己慌张什么，假装镇定地将针线放回盒中。
　　半空中的手却突然被执了住，头顶响起应姝关切的话语：“我瞧瞧。”
　　许是刚从外面进来，对方的手有些凉。柳盈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想要缩回手，却被轻轻喝止了住：“别动。”
　　“就一点……”小伤两个字还未出口，柳盈的声音戛然而止，眼睁睁望着对方的头探过来，将她的食指含入唇中。
　　湿润的温热顿时包裹住自己的手指，酥麻感一点点传来，引得柳盈身体一颤，迅速红了脸。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舌尖轻轻舔舐过自己的指腹，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顿时被火辣辣的热意覆盖，烧得自己全身都滚烫起来。
　　恍神间，近在咫尺的应姝微微抬眼，视线对上含羞带怯的柳盈。后者终于忍耐不住，急切地将手从对方口中抽了出来。即便如此，那难以言喻的触觉依旧残留在自己指尖挥散不去。
　　应姝恍若不觉地开口：“应该没事了，小姐下次务必小心点。”
　　“好……”柳盈紧张地垂下手，思绪乱成一团，出口的声音有些磕磕绊绊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将手里的木盒轻轻放置桌上：“前些日子我应过小姐，替你做个香囊。正好年节到了，当做一点心意，希望小姐莫要嫌弃。”
　　柳盈神色一喜，摇了摇头：“怎么会？”说着伸手打开盒子，淡淡香气沁人心脾，又见香囊格外精致，看起来颇费了番功夫。
　　应姝见到对方脸上神色，唇角跟着露出微笑，视线扫到桌上的绣花赞叹：“没想到小姐绣工这般好，上面的梅花栩栩如生，不知可否赠我？”
　　“这……”柳盈略微踟蹰了下，“可是这个已经被我染了脏污，我重新绣一个给你罢？”
　　“不用。”说话间，应姝伸手轻轻抚过那处被血氤氲开来的鲜红，随即定定地望向柳盈，“我就喜欢这个。”
　　明明是寻常的话，落在耳边却无端有些令人遐想。柳盈低下头去，避开了对方有些灼热的目光，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。
　　“多谢小姐。”


第8章 计划
　　柳盈紧了紧手心的香囊，略有些羞赧，寻了其他话道：“对了，绿儿那里你可有什么打算？”
　　“她已经来找过我了。”
　　柳盈惊讶地望向应姝：“没寻你麻烦罢？”
　　应姝笑了笑，反问：“小姐可是担心我？”
　　柳盈伸手去拿茶水，掩下了眼底羞意，轻声道：“你们都是我的丫鬟，我自不愿看到你们起争执。”
　　应姝并没有继续追问，只道：“绿儿姐姐那里我已经替她出了主意。这段时间相处下，我大约了解了秦浩性格。依我看来，他与绿儿之间的确有点意思，只是两人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，加上绿儿的心思太过明显，对于年少的秦浩来讲反而容易生些厌倦，这才追求于我。”
　　柳盈的神色有些沉下来：“没想到秦浩这人如此喜新厌旧，当真要将绿儿托付吗？”
　　应姝却只是淡淡道：“小姐身在闺房，不知这其实不过是寻常男儿心思罢了。”
　　柳盈沉默地抿唇，半晌才道：“也不尽然，终究是有专情男子的。”
　　“也许罢。”应姝不置可否。
　　柳盈没有再与应姝争辩，只是叹了口气，继续问：“你给绿儿出了什么主意？”
　　“他们需要距离。”应姝淡淡道，“平日绿儿对秦浩情深意切，若是突然冷淡下来，他会开始觉得不适。如今我这里已断了可能，等时日一长，他便会想要回到绿儿身旁，如果此时又看到绿儿不似以往热情，自会觉得不安，很有可能主动想要挽回这段感情。”
　　柳盈听得默然。即便如此一来当真回心转意，也还是让人觉得有几分不是滋味。
　　“其实这些不过是很常见的方法，只是绿儿少女情怀，以前难免一腔热情尽自付诸，却不知适得其反。人们总是容易对已得到的弃如敝履，却对不曾拥有的趋之若鹜。”
　　最后那句话让柳盈神色晃了晃，低声喃喃：“难道赤诚相待反而是错的吗？”
　　应姝望着柳盈有些低落的神情，忽道：“天下人并不是都如小姐这般磊落真诚。”
　　更多的不过是像我这样罢了。
　　应姝在心里默念。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柳盈，眼前女子纯澈如山间清泉，温柔如竹林清风，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，想要占有这份世间难得的美好。
　　第二天，有丫鬟在院中地上发现丢弃的银簪，认出带给了秦浩。
　　秦浩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。
　　“这不是你赠姝儿的吗？怎么会丢在地上，不会是遭嫌弃了罢？”身旁护卫话语有些同情。
　　秦浩脸色不太好看，攥着簪子没有说话。
　　“秦浩，你对绿儿当真没意思了吗？”丫鬟话语有些支支吾吾，“这几日我瞧她和陈霖走挺近的。”
　　“陈霖？”秦浩有些不敢置信，“他这人油嘴滑舌，定不安好心！”
　　丫鬟点点头，叹了口气：“我也有点担心，怕绿儿受到刺激转而投向陈霖怀抱。你也知道绿儿是小姐的贴身丫鬟，小姐以后给她的嫁妆定不会少，说不定陈霖就是冲着这个去的。”
　　秦浩的气息有些不稳，片刻才道：“不行，我不能让她做傻事。”
　　然而不过一晚，绿儿已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，根本不愿意搭理他。秦浩诧异于绿儿的变化，以为是昨天自己的态度伤了对方，念及以往绿儿对自己的好，还是软了语气与她道歉。
　　没想到绿儿并不为所动，接连好几天都冷淡得很，让秦浩有些不是滋味。
　　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如应姝所料，绿儿和秦浩之间的关系变化都在计划之中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年节将至，柳府特意购买了新的锦缎布匹，挪了部分赏赐给下人。因为柳夫人身体尚有些不适，这些事情今年便由柳盈安排，期间应姝也被唤来帮忙。令柳盈意外的是，对方对布料颇有了解，到后来几乎不需她操心。不过细细一想，像醉香珑这等风月场所，里面的人应是见惯了各种绫罗绸缎。
　　不过两日，应姝便前来汇报，完成了她的嘱咐。
　　眼看应姝准备告退，柳盈突然唤住了她。
　　“小姐还有事吗？”
　　柳盈神色有些踟蹰：“这两天辛苦你了，我这里剩了些多的布料，你拿去做几件新衣罢。”说着指了指早就准备好的布匹。
　　没想到应姝婉拒了：“小姐好意应姝心领了，我自己那份布料已经拿了，再取这些恐怕不太合适。”
　　柳盈耐心劝说：“如今天气渐冷，你当时从醉香珑离开时什么都没带，身上衣衫单薄，若是生病岂不是麻烦？”
　　应姝沉默了会，才道：“小姐，我只是个出身低贱的丫鬟，这些布匹质量上乘，只有小姐能穿，我如何穿得？”
　　柳盈心中一堵，下意识反驳：“什么出身低贱？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。”
　　应姝抬眼望着柳盈，欲言又止，最后还是服了软：“好，依小姐的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脸上方露出一抹笑容：“姝儿这般好看，到时候穿上这些定然更是添色。”
　　“小姐过奖了。”应姝认真道，“在我眼里，小姐才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。”
　　柳盈脸上一红：“你莫要闹我，这哪里承得起？”
　　“我没有玩笑，若是小姐承不起，那世上便无人可承得起了。”
　　柳盈更加燥，连连摆手打断了她的话：“好了好了，你别再夸我了，不然我可赶你出去了。”
　　见状，应姝莞尔：“小姐若是赶我，我便死赖着不走。小姐这般心软，定是舍不得的。”
　　柳盈哪里说得过应姝，当即投降，改了话道：“我昨日听绿儿说，秦浩这几天一直来找她，看来你的办法见效了。”
　　“如此甚好。”
　　“只是……”柳盈皱了皱眉，“我瞧绿儿一时欢喜一时忧愁，脸色不太好，许是还有些烦心。”
　　应姝颔首：“这几日绿儿姐姐的确劳心劳神，小姐不如让她休息两日。我正好忙完了手头的事，可以帮绿儿姐姐分担些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微微一愣，随即想到了上次对方伺候自己的那晚，目光突然闪烁起来。然而见应姝神色自然，并无不妥，倒让柳盈一时有些为自己的想法觉得赧然。
　　“好吧。”柳盈听到自己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应下，轻轻回荡在房间里。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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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欲望
　　待应姝离开许久，柳盈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，发现自己手心竟已沁满薄薄的汗。她纠结地皱紧了眉，很快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。有那么一瞬间，内心响起蛊惑般的声音。应姝的面容在那日的水雾弥漫里若隐若现，垂眸凝视她，目光也似浸透了水泽，在瞳孔深处晃荡起波纹。
　　柳盈对自己刚才隐秘的心思感到羞耻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，早已滚烫，也不知是不是都被对方瞧见了去。她重新拿起绣针，想要做些事情转移下注意，视线瞥见白绸上一点朱红，顿时又想起应姝将自己的手指含入唇中的画面来，指尖顿时一颤。
　　自己真是魔怔了。
　　窗外日头一点点西坠，夜幕逐渐覆盖，外头的风大了些，到了晚上，渐渐起了小雪。
　　房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，柳盈心头一紧：“进来。”
　　应姝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里，头顶和肩膀都落了些雪花，脸色因为寒意稍稍显得苍白，在外面一点点将雪拍落。
　　“别拍了，外面冷，快进来罢。”柳盈心疼地催促。
　　应姝直到确认身上没有雪了，这才跨进来。她抬头去看柳盈，因为室内温暖，睫毛上竟盈了水珠，衬着摇晃的烛火，让柳盈有片刻失神。
　　“小姐？”
　　应姝的唤声将柳盈拉回现实，没有听清她的话，只好不好意思地又问了一遍：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该沐浴了。”
　　轻飘飘四个字，让柳盈的心顿时想被一只手紧紧攥住。
　　应姝静静地望着柳盈，唇角似笑非笑，一时辨不清心思。
　　柳盈踟蹰地跟着对方往外走，应姝将门口倚着的伞撑开，往对方处倾斜过去。柳盈见雪很快又落在应姝身上，连忙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：“别光顾着我。”
　　“我不碍事。”应姝柔声道，“今日可能雪要下一晚，我瞧小姐房间里的炭火快烧完了，等会再取一些备着，否则夜里容易着凉。”
　　柳盈贴着应姝的身体，只觉得对方身上寒意颇重，下意识问：“你那里炭火够吗？”
　　应姝抿了抿唇，没有接话。
　　柳盈这才想起来，应姝才进府没多久，资历尚浅，府中的炭火分配定然轮不到多少。念及此，柳盈隐隐有些忧心。对方身体刚恢复点，万一……
　　“小姐不必担心，”应姝似乎看出了柳盈的心思，安抚道，“这些寒冷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，想当初在醉香珑，冬日身上只有一床破旧的被褥，这不是也扛过来了吗？”
　　这还是第一次，柳盈听到应姝主动提及以往，不免有些酸楚：“你以前的日子这般难熬吗？”
　　“这世间多是疾苦，我所历经的不过是零星半点罢了。”应姝的视线越过柳盈，望向漆黑夜色。薄薄的雪自无尽的夜幕里飘落，无声中似乎带着些许寂寥。
　　“那你家人……”柳盈欲言又止。
　　“我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，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，不过七岁那年，她就染病去世了，从此只剩我孑然一人而已。”应姝重新望向柳盈，突然轻声道：“不过现在有了。小姐就是我的家人。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击中，酥酥软软，鼻间酸楚更深。
　　“我说这话，希望小姐不要怪罪应姝越矩。”应姝说着低下头去，“虽然我只是小姐众多奴婢中的一个，但是小姐却是我心底唯一的依靠了。”
　　“不，不是的。”柳盈神色焦急起来，“姝儿也是很重要的人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转头凝视柳盈，脸上露出一个柔软的笑：“能听到小姐这么说，应姝真真是开心极了。”
　　话语轻轻落在寂静夜里，柳盈望着这个笑容，脑海开始嗡嗡作响。
　　怔神间，两人已经到了。
　　应姝推门而入，伸手帮柳盈轻轻拍落肩头雪花，她的眉眼近在咫尺，房间里的水雾涌上来，混杂着缭绕香气，将两个人紧紧围绕。应姝抬眼去看柳盈：“应姝替小姐宽衣。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脑海里的混乱声响更甚，几乎无法思考。视线里应姝的身形晃动着，往腰间探过手来，将衣带扯散。她的动作很慢，有条不紊地将厚重衣物一件件褪去。室内炭火烧得正盛，温暖潮湿，将门外的风雪完全隔绝。
　　身上渐渐不着一缕，应姝将手探入水中试温，确认合适以后才转头朝柳盈道：“请小姐沐浴。”
　　柳盈见应姝神色自然，一时之间开始怀疑，那日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杜撰？她犹豫地跨入木桶，热水很快将她包裹。水面依旧漂浮的是梅花花瓣，鲜艳欲滴。
　　应姝的手落在身上时，依旧稍稍有些凉，然而奇怪的是，每一寸肌肤反而渐渐滚烫起来。那日的场景浮现，柳盈羞得闭上了眼，阻止的话在喉咙里绕了一圈，到底是没有说出来。
　　眼睛看不到了，身体却能感受到。应姝的手执着手巾在身上游离，似乎并无不妥，也许不妥的只是自己而已。柳盈的身体几乎要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，酥麻感舒适得令人想要溢出叹息，思绪沉下去，重新陷入了那日的记忆里，与此刻重叠在一起。
　　应姝垂眸望着紧闭眼睛的柳盈，不禁有些莞尔，仿佛闭上了就能逃避自己内心似的。她的手从对方的脖颈处轻抚而下，来到胸口的时候，那里已经悄然挺立，似乎在欢迎着她的到来。
　　应姝的手隔着手巾轻轻覆盖了上去。
　　掌心一阵轻微战栗，柔软的胸晃了晃，将水面晃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，诱人得很。
　　柳盈轻轻咬着下唇，只觉得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，脱离了掌控，完全沉浸在这片难以言喻的欢愉之中。只是这欢愉究竟是什么，她又觉得懵懂，少女不知□□，只是内心有隐秘羞耻。然而这份羞耻又似乎令身体更加敏感，手所过之处，无不在渴求什么。
　　那夜过后，有很多时刻，柳盈无端会想起这种初次体验的陌生感觉。尤其是梦中，脑海里总是浮现起应姝的面容，身体像是缺了什么。后来绿儿伺候她洗澡的时候，那感觉又完全不一样，心底隐隐有些失落。
　　直到此刻。熟悉的、令人无法抗拒的欢愉重新席卷了自己，思绪晕晕乎乎起来，像是被扯进一片柔软之中，那手在水流里穿梭，在身体上穿梭，甚至在自己的大脑里穿梭。柳盈虽然闭着眼，那画面却又清晰浮现。
　　恍惚里，那手离开了自己的胸口，顺着自己搭在木桶上的手臂缓缓抚过，随即握住了她的手。
　　那只尚沾着水的手，徐徐收拢掌心，将她的手包裹。
　　下一瞬，温热的呼吸贴近，唇上贴过来一抹柔软，轻轻含住了她的唇。
　　至此，柳盈身体猛地一颤，终于忍不住慌乱地睁开了眼。


第10章 告白
　　视线里，是一张贴在眼前的脸，双眸微阖，睫毛很长，几乎要拂到了她脸上。肤色白皙，因为氤氲水雾又染了些红晕，显出几分艳色来。
　　柳盈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，根本无法思考。她的背紧紧贴着身后木桶，退无可退。很快，嘴里就有什么东西滑进来，扫过她的齿贝，触碰到她的舌。柳盈只觉得热意瞬间涌至脸上，正混乱间，一只手探过来，轻轻覆盖住了她的眼。
　　视线重新暗下来，那抹湿滑卷过她彷徨的舌，轻轻吸吮起来。柳盈得浑身力气都似乎被吸吮过去，发软得不行，有什么在一点点勾动心尖。内心刚升起的一丝抗拒被轻易打碎，只余下唇边温热，令人沉溺。
　　唇舌辗转间，那吻更加深，轻轻咬噬她的下唇，复又轻舔而过。柳盈下意识握紧了手，不知何时已经与应姝的手紧紧扣在一起。
　　这是柳盈第一次与人亲吻，少女青涩不知如何反应，只是紧紧闭起眼。覆盖在眼上的掌心还带着些水珠，贴着薄薄的眼皮，热意熨帖。不同于之前沐浴时的暧昧，此刻切切实实的吻令她更加无措，被动地任由对方轻薄。
　　时间一长，炽热的吻让柳盈很快呼吸急促起来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在昭示着主人心头激荡情绪。以至于当应姝的唇离开后，柳盈还是久久不能回神。
　　应姝的额头轻轻抵着柳盈，呼吸稍乱，凝视着柳盈轻声唤：“小姐。”
　　话语中自有一种缠绵。
　　理智一点点拉扯回来，柳盈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，突然羞红了脸往水中沉。水面很快漫过饱满湿润的红唇，一直漫到鼻尖才堪堪停下。她恨不得彻底钻进去没过头顶太好，无奈木桶不过这般大小，根本避无可避。
　　见到她这般，耳边反而传来轻笑。柳盈更加燥，声如蚊鸣：“不准笑了。”
　　“好，不笑。”应姝的话语依旧带着淡淡笑意，鬓边忽然落了手，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。柳盈想要推开那手，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。很快，又听应姝轻声道，“小姐说什么，就是什么。”
　　心底柔软下来，柳盈偷偷抬眼去看应姝，只见对方正倚靠在木桶边温柔地望着她，一双黑眸幽深，在水雾中隐隐有光掠过，唇角有淡淡笑意。只是被这么看着，柳盈又无端羞恼起来：“你出去。”
　　房间里略微沉默了片刻，随即便见应姝缓缓直起身来：“小姐当真要赶我走吗？”
　　柳盈心头乱成一团，又是茫然又是害羞，偏开了视线，不敢再看应姝，只压低了声音道：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？你怎么可以……”
　　应姝目不转睛地垂眸望着柳盈，忽道：“小姐没有拒绝我，不是吗？”
　　“你……”柳盈咬了咬唇，再次丢下话来，“出去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应允声里，脚步响起，很快渐渐远去，柳盈慌乱地抬眼，只来得及瞥见消失在门口的衣角。她下意识动了动唇，但很快将心底想要唤住对方的冲动压下去。
　　房间重新恢复了平静，一切又重新变得虚幻起来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。柳盈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觉。
　　应姝她为什么吻自己？是喜欢自己吗？可是她们都是女生，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？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推开应姝？
　　柳盈脑海里复又浮现起应姝的话语：“小姐没有拒绝我，不是吗？”
　　……
　　木桶里的水渐渐凉了，柳盈叹了口气，终于从木桶中起身穿衣。
　　门打开，门外的寒风顿时席卷而来，与室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。随即，一抹背影跃入视线，身上浅黄色的丫鬟衣衫穿在纤瘦的身体上稍稍有些大，外面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，在门口积了薄薄的一层雪。那身影稍有些佝偻，在风雪里轻轻颤着，不时低头往手心哈气。那唇边热气便在这寒夜里蒸腾起来，很快就又被风吹散。许是站得久了，乌黑青丝上也沾了不少雪花，有些已经化成了水，将发梢染了湿。
　　柳盈心中一痛，失声道：“你怎么还在这？”
　　听到声音，那背影转过身来，露出一张冻得鼻尖通红的脸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应姝低下头去行礼，身体尚未站直，手臂已经被抓了住，随即很快被扯回了房间。
　　柳盈重新关上门，将门外的寒冷隔绝在外，心疼地伸手去给应姝拍身上的雪粒，语气有些气急：“外面这么冷，你怎么一声不吭地站着，我不是让你回去……”话语突然戛然而止，柳盈这才想起来，刚才自己情急之下没有交代清楚，只是说了让她出去。而自己待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，对方正在风雪里挨冻。
　　想到这，柳盈不禁鼻间一酸。
　　应姝止住了柳盈的手，因为寒意，出口的话语也有些颤抖：“小姐，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　　柳盈望着应姝早就冻得通红的手，心里愈发自责：“对不起……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。”
　　应姝朝柳盈笑笑：“小姐不用道歉，我没什么……咳咳。”话至一半，应姝突然脸上一阵潮红，随即弯腰猛地咳嗽起来。
　　“姝儿！”
　　柳盈担心地上前，应姝却往后退了一步，边咳边道：“小姐莫要……咳……过来，别……咳咳……染了风寒。”
　　“都是我的错，我……”柳盈胸口闷得慌，哪里还顾得上方才心头纠结，伸手拉住了应姝的手。
　　那手可真凉啊，几乎如同寒冰一般。
　　应姝好歹暂时停了咳嗽，想要缩回自己的手，却被柳盈紧紧抓着，连忙道：“小姐，我身上凉，你刚沐浴完要注意身体。”
　　柳盈恍若未闻，并没有松开对方的手，依旧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，目光歉疚地望着应姝：“对不起，都怪我。”
　　“不怪小姐。”应姝摇了摇头，声音低下去，“倒是我……刚才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？”
　　“我不是生气，我只是……”柳盈见对方提及方才的事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，只道，“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，才让你出去的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似乎松了口气：“小姐不生我的气便好，我方才在外面一直担心，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。”
　　柳盈抿了抿唇，无端觉得害羞，半晌才支支吾吾道：“你刚才到底是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话语落下，柳盈的一颗心砰砰跳起来，有些期待对方的回答，又有些害怕对方的回答。
　　身前的应姝并没有很快说话，只是静静望着目光躲闪的柳盈，少女青涩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。随着沉默的延长，那脸上渐渐露出些许不安与焦虑，终于忍不住抬眼看过来。
　　应姝反手轻轻握住了柳盈，在对方期待又不安的目光里，启唇缓缓道：“因为应姝喜欢小姐。”


第11章 同眠
　　短短一句话，却在柳盈心湖投下巨石，掀起惊涛骇浪。心头似有甜蜜涌起，却很快被未知的不安覆盖，她神色复杂地望着应姝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。
　　反倒是应姝率先开了口：“我说这些并没有其他意思，小姐不必觉得为难，也不必觉得需要给我什么交代。”说着低下头去，“我清楚自己的身份，我不过只是一介风尘女子，自是不敢奢望什么。”
　　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柳盈见应姝神色低落，想要辩解，却被应姝打了断。
　　“我知道的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。”应姝笑了笑，眼底光泽流转，“否则我也不会倾心于你了。你和他们不一样，在你眼里，应姝只是应姝而已。”她的声音在这片水雾里渐渐有些虚幻起来，“应姝不求其他，只想今日在这里问一句小姐，可曾有一点动心？”
　　话语落在耳边，对方的目光炙热地落在身上，烧得自己整个人都烫起来。柳盈的心轻轻战栗着，望着眼前这个眉目清艳的女子。她身上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一种吸引力，那是在世俗里经历千锤百炼后的沉静睿智，又似乎带着些通透深沉，让人看不清猜不透。然而正是因为无法捉摸，反而更加诱惑。
　　她可曾有一点动心？
　　柳盈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，眼前是深渊，是不可触碰的禁忌，也许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。
　　见对方神色摇晃，应姝没有再问，只是犹疑地抬手，指尖轻轻触碰到柳盈的额头。因为在风雪里呆得久，指尖依旧寒得很。柳盈颤了颤，然而并没有避开。应姝的手便轻轻拂过饱满光洁的额间，温柔地抚过去，捧住了她的脸。
　　应姝的面容，便在这水雾里贴近了。
　　第二个吻。
　　不同于之前，这次唇贴上来的时候，所有的画面都清晰落在柳盈的视线里。她看到那幽深的眼眸缓缓阖上，掩不住眉目间惊心动魄的美。
　　红唇柔软，与那手指一般凉，唯有那舌烫得惊人，温柔地掠过去，如同蜻蜓轻点水面。不过片刻，又紧压过来，在她唇边辗转，温热呼吸拂在脸上。柳盈心如擂鼓，不过片刻挣扎，终究是缓缓跟着阖上了眼。
　　便这般沉沦罢。
　　心底有个声音响起，如魔鬼诱惑。
　　路上，柳盈视线羞涩躲闪，有些不敢看应姝。方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，脚步因为那漫长的吻有些虚浮。
　　回到房间时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。
　　应姝伺候柳盈睡下，又去取了炭火放在角落，便准备告退。
　　“等等。”柳盈突然想起什么，也顾不得害羞，忙不迭地撑起半个身子，“这雪可能要下一天，你房间没有炭火，要如何度过？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回头凝视柳盈，一双黑眸在昏暗的烛光里跃动，只见她漫不经心地笑：“有小姐这话，便已够暖了。”
　　柳盈脸色一红，轻啐：“我同你说正经的。”
　　应姝的面容半明半暗，应道：“那依小姐看，可有什么主意？”
　　“我房间不冷，不如从我这里取些炭火过去。”
　　“不可。”应姝断然拒绝，“我刚进柳府不过月余，若是小姐这般厚此薄彼，落在其他丫鬟眼里不知会怎么看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柳盈还是不太放心。
　　应姝似笑非笑道：“不如今夜我便宿在小姐房间。”
　　黑暗里，柳盈只觉得脸上烧红一片，讷讷不知言语。
　　“我开玩笑的。”过了会，应姝打破了沉默，似乎方才的话真的只是随口一提。她弯下腰去，一头青丝自肩膀滑落，遮住了她的神情，“不打扰小姐休息，应姝先回房了。”
　　说完，应姝转身往门口走去，正要拉开，身后响起柳盈的声音，低得几乎听不清：“那便留下罢。”
　　应姝手上动作一顿，低头望着自己轻轻搭在门栓上的手，唇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容。
　　柳盈说完那句话，脸就火辣辣烫起来，目光躲闪有些不敢看应姝。她紧张地捏了捏被角，眼角余光瞥见有身影走近床榻。柳盈往里面挪了挪，小声道：“你睡外边罢。”
　　“真的可以吗？”应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“我睡地上也没关系。”
　　“地上凉。”柳盈只觉得自己出口的话语都似乎有些堵塞，每一句都有种羞得难以启齿的感觉。
　　有轻笑声响起：“好。”
　　余光处，应姝站在床榻边，伸手开始解衣。柳盈的呼吸有些乱，心跳得厉害，生怕被对方听了去，背紧紧贴着墙壁。过了会，那身影便弯下腰来，随即床榻轻轻震了震。
　　应姝上了塌。
　　这炭火也太热了些。明明是冬夜，柳盈的手心却沁出薄薄的汗，假装镇定地率先躺回床上，这才偷偷转头去看应姝。
　　只见应姝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，伸手将青丝捋至一边，随即缓缓躺下。烛光微弱，只能堪堪将床榻照亮，柳盈暗自庆幸自己这边几乎都笼罩在昏暗里。倒是应姝的面容，映衬着半边烛光，倒瞧得有几分清楚。
　　正这么想着，应姝已经转过头来，望向柳盈。
　　柳盈心头一紧，顿时闭上了眼：“不早了，睡罢。”
　　话虽这么说，她的心跳却更加剧烈，紧张得绷紧了身体。等了片刻，身旁并没有动静，柳盈心里像是被什么挠过，终于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。
　　一睁眼，视线里顿时映出应姝的面容，对方正一眨不眨地凝视自己。柳盈害羞起来，小声道：“你怎么不睡觉？看我作甚？”
　　“小姐真好看。”
　　“你又逗我。”柳盈咬了咬唇，“醉香珑里那么多美人，每个都七窍玲珑的，我又哪里比得上？”
　　“她们和小姐不一样。”应姝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，“她们不过是有一副好皮囊罢了，在我看来不及小姐万分之一。”
　　“我有什么好的？”柳盈的声音愈发小，心里却因为应姝的话有些雀跃起来。
　　话落，应姝的身体贴近了些，柳盈一颗心都提了起来。应姝的唇几乎碰触到她的耳朵，声音缓缓飘过来：“小姐可曾听过一句话？情人眼里出西施。”
　　原本的昏沉感重新泛上来，柳盈的耳朵痒得不行，下意识偏了偏头。然而只略微一动，耳垂突然传来一阵湿热，引得她整个人猛地一颤。
　　灼烫的呼吸压过来，将她整个人笼罩，在这忽明忽暗的暧昧夜色里，柔软的女子身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，将她往深渊里曳去。


第12章 缠绵
　　桌上红烛飘摇，角落炭火蒸腾出的热气盘绕在房间里，将寒风驱散。
　　柳盈的身体僵硬，屏着呼吸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。对方身上的香气淡了些，许是香囊挂得久了，没有之前那么馥郁。柳盈在这片温暖的香气里思绪慢慢飘起来，对方的身体隔着衣衫贴在身上，摩擦过的地方如野火燎原，让她无措又紧张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如兰般的气息在耳边轻响，柳盈不敢偏过头去，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，仿佛如此就能逃避自己心中所想似的。忽然有手抚上她紧攥的拳，随即那舌尖已经触碰到她的耳垂，热意更甚。那舌尖徐徐舔着她的耳廓，带起一阵战栗，又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，酥麻的痒意泛上来，让柳盈整个人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。
　　与之前沐浴时不同，此刻紧贴的身体，在这冬夜里显得愈发粘连不清。柳盈能感觉到应姝的身体几乎是半边压着她，柔软的胸脯贴着她的手臂，有种说不出来的诱惑，不知怎的有点让人想要摸一摸，是否如棉花般柔软。
　　那舌舔了会她的耳朵，随即一路顺着脸颊轻吻过来，竟让人心底升起些期待。片刻，唇上终于落下了，不过轻轻一顶牙关，柳盈已经无法控制地启唇，任由那香舌滑进来，与自己紧紧纠缠。
　　原本半压着手臂的身体，翻身越上来，将自己压在了身下。
　　柳盈红透了脸，被吻得晕头转向，呼吸急促起来，紧紧攥着身下床单。那吻比之刚才炙热许多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吸吮殆尽。只是这滋味又是从未有过的美妙，这黑夜里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不可言喻的纱，轻轻晃荡着。
　　（未待完续）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晋江河蟹太多，附【百度云盘】链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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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雪莲
　　“小姐，等等我。”绿儿望着身前脚步匆忙的柳盈，心里忍不住觉得奇怪。以往吴公子来，小姐总是百般不情愿去见人，今日怎么如此心切？
　　柳盈此刻哪有心思顾得上绿儿，心头隐隐有些担忧。眼看大堂近了，她才刻意放缓了脚步，也不等绿儿跟上来，伸手就欲推门。
　　未见人影，已闻其声，吴易轻佻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：“你跟了我岂不是更好？这柳府虽好，到底不是你一个小姑娘的长久栖身之地，与其嫁给哪个下人，不如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，岂不快哉？”
　　柳盈的手顿时在门上僵了住，屏息听着里面动静。
　　过了会，应姝的声音响起：“吴公子这般显赫家世，姝儿哪里敢妄想？”
　　“虽然不能给你个正经名分，但能保你衣食无忧，不是比给人当丫鬟好多了？”
　　话语渐低，到后面几不可闻，柳盈正犹豫间，便听到应姝道：“还望吴公子自重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脸色微变，猛地推开了门。
　　视线里，吴易正拉着应姝的手，将她半搂在怀里，神色暧昧。
　　应姝瞥了一眼吴易，将被对方拉扯住的手抽离，同柳盈行礼：“小姐。”
　　吴易望向进门的柳盈，并不以为然，自然地垂下了手，嬉笑着站起身来：“盈儿，许久不见，可好？”
　　柳盈沉着脸走过去，转头朝应姝道：“姝儿，你先下去。”
　　“是。”应姝低头应了，说着便准备往外走。
　　吴易见状，往前一跨，已经拦在了应姝身前：“这么着急走作甚？”说着挑眉望向柳盈，“我瞧姝儿伺候得挺好的。”
　　“吴公子，”柳盈打断了吴易的话，神色明显有些不悦，“这是我的丫鬟，不是你那些红颜知己，莫要胡乱戏弄。”
　　闻言，吴易反而笑起来：“盈儿这话可说重了，我哪里戏弄人了？”说着，他低头轻嗅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望着应姝，眼底神色多了些玩味：“姝儿身上可真好闻。”
　　“吴易！”柳盈改了口，目光有些怒意，瞪向吴易，“你当柳府是什么地方？”
　　吴易抬眼瞥向柳盈，玩笑道：“我只是瞧姝儿眼熟，这才打个招呼，盈儿何必为这个生气？”不等柳盈斥责，他已经重新望向应姝，缓缓道：“不知雪莲姑娘可曾记得我？”顿了顿，“想来应是不会记得区区一个在下。”
　　柳盈神色率先变了，话语脱口而出：“你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吴易转头望向柳盈，唇边笑容轻浮：“以往倒不知盈儿这般怜香惜玉，竟将醉香珑的雪莲姑娘赎了出来。”
　　柳盈的脸上浮现出慌乱神色，一时有些六神无主。自己早该想到的，吴易时常出入风月场所，醉香珑这般有名，能认出应姝也在情理之中。此事竟然被他得知，也不知会不会捅破到爹娘那里。若当真如此，自己怕是保不住应姝了。想到这，柳盈心急如焚，强自辩解：“你莫要乱说，什么雪莲姑娘？”
　　吴易对柳盈的辩解不置可否，兀自笑着：“雪莲姑娘难道没有告诉你吗？她可是醉香珑的招牌，极擅抚琴，其琴声如天籁，靡靡之音下不知拜倒多少王孙公子。”
　　柳盈下意识望向应姝，见她神色淡淡，似乎对吴易的话并不在意。
　　感觉到了柳盈的视线，应姝抬眼望过来，随即低声道：“吴公子过奖了，只是雪莲这名字我早已弃了，没什么好值得提起的。”
　　吴易见对方坦然承认，抚掌而笑：“前些日子我去醉香珑，方得知雪莲姑娘已被人赎身，本来还深觉遗憾。没想到啊没想到，竟然入了柳伯伯的府上当丫鬟，岂不委屈了姑娘？”
　　应姝不卑不亢：“小姐待我情同姐妹，是姝儿高攀了。”说着朝吴易行礼，“此事还望吴公子守秘，还姝儿一个清净。”
　　吴易并没有立即应下来，而是转头去看柳盈：“伯父伯母应该不知情罢？以他们的性子，定是容不下一个青楼女子在府上的。”见对方神色紧张，又笑道，“盈儿大可放心，我自是不会说的。毕竟……我还想多见到雪莲姑娘几次。”
　　好不容易将吴易送走，柳盈只觉得背后尽是冷汗。她嘱咐绿儿不要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，便暂时遣走了她，只留了应姝一人。
　　应姝看出了柳盈的担忧，安慰道：“吴公子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柳盈抿了抿唇。她当然知道以吴易的性子应该暂时不会将事情捅出去，只是担心如今落了把柄在他手中，怕是以后更是难缠。而且看他模样，对姝儿她看来有所觊觎。想到方才进门前吴易拉着应姝的手，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　　应姝倒了杯热水递给柳盈，后者接过来，却并没有喝，只是踟蹰地抬头望向她。应姝大概猜到柳盈的心思，直言道：“小姐有什么尽管问就是了。”
　　“方才吴易说的可都是真的？”柳盈心里泛上些许酸意，自己对应姝的过去一无所知，没想到连吴易都比自己了解得多。
　　应姝点点头，耐心解释：“并不是我有意瞒着小姐，只是醉香珑的事情对我而言并不算愉快，所以才没有主动提及。那时候妈妈给我取了名字，便是吴公子口中所说的雪莲。在那里，需要有傍身手艺，姝儿勉强在琴艺上有些天赋，以抚琴为技。”
　　“那你认识吴易吗？”
　　应姝摇了摇头：“醉香珑往来太多客人，实在是记不清了。”
　　“那刚才……”柳盈抿了抿唇，“在房间里，吴易可有对你做什么？”
　　应姝低下头去：“只是拉住了我，不过后来小姐便进来了。”
　　“你为何不推开吴易？”
　　不怪她多想，之前吴易在房间的话犹在耳边。应姝留在柳府只能当个丫鬟，若是去了吴府，的确待遇截然不同。何况吴易相貌俊朗，不知勾了多少少女芳心，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，可谓深知女人心思。刚才听吴易的意思，似乎早就倾心于应姝。
　　“吴公子是柳府客人，我不过是个丫鬟，如何能使得？”
　　柳盈有些急：“下次他若是在这般轻薄，你尽管推便是了，我自会替你做主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莞尔：“好。”顿了顿，忽道，“小姐可是吃醋了？”
　　柳盈羞红了脸，口中却倔道：“你是我柳府的人，即便是世家公子也不得占你便宜。以前你在醉香珑，遇到吴易这样的恩客只能往来迎笑，现在不一样了。”
　　应姝目光晃动，垂下眸去，半晌才轻声应道：“嗯。”


第14章 婚事
　　吴易的这次到来，让柳盈着实不安，一整天都有些郁郁寡欢，却又没办法言明，只是心神恍惚地绣着还未完成的刺绣。上面那点血迹如今已稍稍黯淡了些，被巧妙刺进了一朵红梅之中。
　　柳盈低头看着今日手上根本没有动几针的刺绣，叹了口气，转头望向应姝。
　　应姝正倚在窗边，透过支棱起的窗户往外看，神色很是专注。柳盈有些好奇，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：“在看什么？”
　　说话的时候，柳盈正好看到外面的场景，顿时一惊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从这里正好能望见院子的一处角落，那里站着秦浩和绿儿，两人似乎起了争执，脸色都不是很好，因为压低了声音，具体再吵什么并听不清楚。
　　“我看到了簪子。”应姝回解释，“绿儿之前让秦浩将簪子丢了，不过刚才在她手里又出现了，估摸是秦浩偷偷藏起来被她发现了。”
　　柳盈的脸色微微沉下来：“秦浩对你还念念不忘？”
　　应姝不以为然：“不过是男人的劣性罢了，谈不上忘不忘的。”顿了顿，“有时候爱情的忠诚，只是因为没有条件罢了。”
　　柳盈神色复杂地望着应姝，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，支支吾吾问：“姝儿，你是不是遇到过负心人？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索性转过身来，瞥见柳盈的神色，忽然笑起来：“小姐在意这个吗？”
　　“没，我只是……随口问问。”
　　柳盈连忙将视线移开去，随即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
　　只见院子里，秦浩和绿儿不知说了什么，绿儿突然转身跑开了，秦浩依旧站在原地，背对着她们看不到神情。
　　“怎么不追上去？”柳盈急得不行，“这秦浩着实恼人。”
　　话落，身边却没有什么动静。柳盈不解地转头，只见应姝神色奇怪，沉默了会，才道：“若是换小姐，会追上去吗？”
　　“自然。”
　　应姝的目光有些深：“如果离开的是我，小姐也会吗？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眼底晃过不安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应姝偏开视线，窗外秦浩不知何时跟着离开了，只余下一片空荡荡的院子：“其实有件事，我今日一直在犹豫，不知该说不该说。”
　　柳盈疑惑道：“什么事？”
　　“今天我伺候吴公子时，他和我说了一件事。其实这次吴公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，吴老爷也来了，”在柳盈惊讶的目光中，应姝一字一句道，“他们来和老爷夫人商量小姐的婚事。”
　　柳盈身体猛地一震。
　　“听闻小姐和吴公子自幼指腹为婚，如今你们二人差不多到了婚嫁年龄，这桩事难免被提及。”应姝说话的时候，视线直勾勾地望着柳盈，“据说是等年节过完，吴家就来柳家下聘，两家亲上加亲。”
　　至此，柳盈终于彻底白了脸色。
　　应姝低声问：“小姐不喜欢吴公子吗？”
　　柳盈不答反问：“你觉得呢？”
　　应姝抿着唇没有说话。
　　“为什么不说话？”柳盈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，“你觉得我应该喜欢他吗？”
　　“我没有这么想。”应姝望向柳盈，“依姝儿看，吴公子自是配不上小姐一分的。小姐这样的女子，夫君应该是更好……”
　　“夫君？”柳盈倏地打断了应姝的话，“你只是觉得吴易配不上我，但如果有好的，我还是应该嫁出去，是吗？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，似是不敢置信，“那我们昨晚做的那些事情，又算是什么？”
　　应姝目光沉静地望着柳盈：“小姐，我不可能是你的良人。”
　　“是……是，你不可能是我的良人。”柳盈低低重复应姝的话，唇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，伸手想要推开对方的搀扶。
　　应姝却不肯松手，紧紧抓着柳盈：“小姐，你听我说完。不管你嫁不嫁人，嫁给了谁，我都会在你身边。我说的可能不中听，但句句都是事实。我当然可以自私地说，只想你属于我。但你是柳家小姐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这些都不是你与我能选择的。即便我说了那些你想听的话，难道真的就可以逃避了吗？”
　　话语一句句刺在心上，柳盈的呼吸急促起来，脸色惨白如纸。她知道应姝说的没错，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笼中那只金丝雀，哪里由不得自己选择？
　　“小姐，”应姝叹了口气，话语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，“你问我昨晚我们做的事情算什么，这个不应该问我，而是小姐想算做什么。应姝是小姐的人，小姐需要我，我便甘愿俯首做任何事情；小姐若是不需要我，一把将我推开，应姝也毫无怨言。”
　　“姝儿……”柳盈的眼眶红了，有泪水盈了睫毛，她轻颤着回握住了应姝的手。
　　“说这些，只希望小姐能够明白我的心意。”
　　柳盈的目光有些迷茫：“那现在要如何是好？我……不如我们逃走罢？就我们两，这些富贵我都可以弃之不要。”
　　应姝却摇了摇头：“小姐，我不会同意的。”她轻轻摸着掌心柳盈的手，那里肌肤滑腻，十指不沾阳春水，“我不能让你为了生计奔波，受这些苦累。”
　　“可是我爹娘年后就要将我嫁给吴易，我不想……”
　　应姝沉默地望着柳盈半晌，方轻声道：“小姐若当真不想，那容应姝姑且想想办法罢。”


第15章 关怀
　　应姝找到绿儿的时候，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。手边的茶杯翻了，茶水顺着桌沿滴在地上。她的眼眶又红又肿，显然哭了不少时间。
　　见到应姝，绿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，大声道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　　应姝对绿儿的恨意并不以为然，淡淡道：“你和秦浩吵架了？”
　　“你怎么知道？”绿儿脸色颇有几分难堪。
　　“绿儿姐姐暂时不用管我怎么知道，我过来就问一句，你可还喜欢他？”应姝径直走到桌旁坐下，伸手把茶杯扶了起来。
　　绿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，紧抿着唇没有说话。
　　“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，想来你也全忘光了。”应姝叹了口气，望向绿儿，“绿儿姐姐，你这般只会将人越推越远。秦浩此刻心里有你，也许他还有点其他肖想，你需要的是完全占据他的心。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神色微震，脸上渐渐露出迷茫神色：“可是他……”
　　“我知道你对他感到失望，觉得他辜负了你的一腔情意，是吗？”
　　绿儿被说中心事，沉默不语。
　　应姝重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：“如果你想要得到秦浩的心，接下来的事就听我认真说。我会传些话出去，谎称年后小姐要将你许配给陈霖。接下来每天早上我都会过来给你上些胭脂水粉，让你的气色好些。你如今越表现得在意，只会让他越不珍惜。”
　　“这样真的可行吗？”绿儿的心摇摆起来，随即又有些疑惑，“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尽心竭力？”
　　应姝露出一个微笑：“绿儿姐姐，当初你与小姐两人一同将我救下来，我自当涌泉相报。”
　　绿儿心里有些愧疚：“以往我对你有所偏见，还望不要见怪。”
　　“怎会？如今同是小姐丫鬟，我自是希望绿儿姐姐能得到幸福。”说着，应姝站起身来告辞，“我还有事，先不打扰了，绿儿姐姐切莫再伤心。”
　　走出绿儿房间时，天色已近黄昏，应姝将事情办置妥帖才重新往回走。想必用不了两天，绿儿要嫁给陈霖的事就能传到秦浩耳里。她之前与绿儿说的原因自是诓她的，她考量的不过是如今在柳府只有小姐和绿儿两人知晓她的身份，对自己是一个莫大忧患，免不了要笼络她。等将来她嫁给秦浩，到时候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彻底代替她陪在小姐身旁伺候，是一举两得的事。
　　倒是关于吴易的事，颇有几分棘手，不像秦浩好对付。即便只见了一面，应姝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虽然表面看起来风流倜傥，但心思有几分深沉。他身为吴家长子，怕是打定主意要迎娶柳盈的。这种混迹风月场所的人，在外不过图点乐趣，最终肯定是会寻个柳家这样门当户对的小姐成婚。柳盈相貌不俗，品性又好，这桩婚事从吴家那里轻易无法推翻，不知可否从柳家这边着手，让柳老爷柳夫人打消主意。
　　外头的风大了些，已经飘起小雪，地上积了薄薄一层。应姝来时未带伞，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。
　　这天气真是越发寒了。
　　应姝自己倒不介意，只是将通红的手放在唇边哈气。
　　方走到半路，远处突然出现一个身影，脚步略有些匆忙。待人近了，视线里露出柳盈焦急的神色。她看到应姝，终于松了口气，快走几步，将手中的伞递到她头顶，那些落在头顶的雪顿时被隔绝在外。
　　应姝微微一怔：“小姐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　　柳盈微红着脸，轻声道：“我刚看到外头飘了雪，想到你出门时未带伞，左右无事，便出来寻你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眼底难得闪过一丝惊愕，竟怔怔地站着没有言语。
　　“快走罢。”柳盈有些不好意思，催促道。
　　应姝抿了抿唇，低声应：“我来罢。”说着伸手去接那把伞。
　　“没事，我来就好。”柳盈却伸手握住了她的，心疼道，“你看你的手冻成这样了，冷吗？”
　　“还好。”应姝目光晃动得厉害，半晌才道：“小姐不用对我这么好。”
　　柳盈没有说话，温柔的视线落在应姝脸上：“以前你吃了不少苦头，如今苦尽甘来，现在自然要多关怀些。”
　　应姝望向柳盈，轻轻叹了口气，话语情绪复杂：“哪有小姐这样当小姐的。”
　　柳盈笑了笑，将伞往应姝这边倾了些，拉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。
　　两个人的脚印一路在雪地上蜿蜒，雪花从无垠天空悠悠飘落，偶尔有几朵落在肩头，很快就融成一滴水珠。应姝垂眸，紧了紧对方的手。
　　片刻，两人终于进了房。柳盈将伞随意搁在门边，直起身帮应姝去拍身上的雪沫。
　　应姝的目光凝视着柳盈，望得柳盈有些耳热，正想要说什么，对方的脸突然倾过来，不由分说地压在了她的唇上。
　　柳盈轻微“叮咛”一声，只觉得身体有些发软，唇边的凉意渐渐变得火热，辗转间用了几分力气，将她顺势抵在了门上。
　　湿热的舌滑进来，略带侵略性地扫过她的齿背，又**她的舌尖**，带进自己口中，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。突如其来的吻让柳盈有些不知所措，顿时羞红了脸，原本落在对方肩头的手下意识攥住了衣衫，呼吸急促起来。原本冰凉的身体渐渐有些火热，柳盈微阖着眼，一双眼睛雾蒙蒙的，香甜气息摩挲过她的舌间，让人忘记思考，心狠狠颤悠了下。
　　吻持续了很久，应姝紧紧拥着柳盈，缠绕着那抹香滑，像是恨不得吞进自己腹中。柳盈身体软绵绵的，要不是靠着门，几乎要往下滑去。天旋地转之间，她感觉到对方的手隔着衣衫覆盖上了自己的胸，顿时身体一颤。不等她说什么，那双手像是不餍足般，略有些粗暴地便将她的衣襟扯松，径直往里面钻来，下一刻隔着单衣收拢手心，紧紧攥住了她柔软的乳房。
　　柳盈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，胸口一疼，紧接着又是一酥，麻意顺着头皮蔓延至全身，大脑“轰”得一声，顿时一片空白。


第16章 偷欢
　　虽然关了门，依旧有风从门缝里灌进来，拂过柳盈的腿边，只是此刻她也感受不到了。身体烫得像是火炉，那一点寒风不过是杯水车薪，吹不灭体内肆意燃起的火。
　　柳盈觉得羞耻极了。
　　那只手隔着薄薄的单衣按下来，将自己胸前的柔软一整个捏在手里，连同着剧烈的心跳都拢入掌心。唇边的吻几乎要让人窒息，偶尔有吸吮声在急促的喘息声里起伏。周边不远处就是取暖的火盆，火光将半边脸晒得滚烫。柳盈紧紧闭着眼，拉住应姝的手臂，唇边溢出一声叮咛，身体轻轻颤抖起来。
　　应姝将柳盈抵在门上，另一只手将松散的腰带扯落，浅黄色束腰飘落脚边，她伸手又抓了肩头衣衫往下扯。门框因为她大幅度的动作，木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，在一片喘息声里愈发暧昧。不一会，那衣衫就被丢在地上，应姝的唇沿着柳盈白皙的脖颈往下滑，留下一片湿润水泽。
　　柳盈紧张得不行，将应姝的衣衫都攥得乱了，半睁开眼想要阻止：“姝儿……”
　　应姝依旧埋着头亲吻对方，仿若无闻，食指和拇指隔着单衣捏住了渐渐挺立的□□，很快就听到柳盈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羞涩□□。她的指腹来回拂过，光滑的绸缎摩挲过手指，能感受到敏感的战栗。
　　门外风雪的声音宛如隔了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偶尔间杂着人声和脚步声，此刻都恍惚得很了。
　　方才遗落发梢的雪沫因衣衫的扯动掉落，很快被那块滚烫肌肤融成小水滴，然后被卷入应姝舌尖。唇齿之间气息微甜，令人生恋。
　　柳盈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只觉得身体像是要在对方的唇齿间随着那雪沫一同融化。眼角布满潮红，让人怀疑下一刻就会滴出血来。
　　“会被看到……”仅剩的理智让柳盈颤抖着声音说出话来，因为激烈的亲吻，门晃动得更加厉害。
　　话音刚落，便有脚步声靠近，门外响起丫鬟迟疑的声音：“小姐？”
　　柳盈吓得连忙屏住呼吸，急得不行，伸手去推应姝。无奈浑身酥软，手落在对方身上并没什么力气。
　　应姝自柳盈脖颈处抬起头来，食指竖在嘴唇前作势噤声，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：“小姐的门有点坏了，我正在弄，有事吗？”
　　“没什么。”外面的丫鬟并没有怀疑，脚步声重新远去。
　　柳盈羞恼地拍了拍应姝的肩膀，还未开口，对方的吻已经又落下来，堵住了她想要出口的话语。
　　脚像是踩在棉花上，软得不行，半晌，唇稍稍离开，柳盈耳边落下应姝意味深长的话语：“小姐，上塌罢。”
　　柳盈燥得很，羞得拒绝：“不了。”顿了顿，声音低下去，宛如蚊鸣，“天还亮着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的头低下去，几乎要埋进胸口，露出通红的耳根。
　　轻笑声响起，应姝微微弯了眉眼，笑望着柳盈：“衣裳都脱了，在外面冷，还是上塌罢。”
　　“不。”柳盈欲瞪对方，那目光却浸透了水一般，软得没什么杀伤力，“下次……下次不准突然……”话到后面，柳盈不好意思再说，急得不知言语，索性不再说，弯腰去捡掉落的衣衫。
　　手却突然被握了住。
　　那掌心早已灼烫，触碰到她时，柳盈心神微微一颤，不敢抬头看应姝，轻轻挣扎了下，没有挣开。视线里只有对方的脚，缓缓往后移去。
　　柳盈只觉得双脚不像是自己的，被对方拉着手，跟着一步一步，往前走。
　　那双脚就像是踩在自己心尖，在床榻边停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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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恶讯
　　翌日。
　　柳盈苏醒时，外头天色已经泛了鱼肚白，身体依旧有些疲乏，肌肤之上像是还沾染着什么似的，让人觉得有些异常。尤其是身下，双腿酸软，那令人羞耻的地方尚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异物感。
　　她下意识转头去看，这次应姝倒是没有离开，躺在自己身旁正阖眼睡着。
　　柳盈的脸又红起来，情不自禁想到了昨夜两人的缠绵，顿时羞得不行，然而她的目光依旧不舍地停留在应姝脸上。对方的脸朝向自己，身体有个微微蜷缩的姿势，与平日里判若两人，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。柳盈痴痴地望着，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抚对方的脸颊。原本额头的疤痕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褪了，看不出什么痕迹，苍白的脸色在这两个月的休养中恢复了一点血色，加上被室内炭火暖着，脸颊处泛着些红晕。
　　似是感受到柳盈的轻抚，应姝的头下意识往她掌心偏了偏，像是要把自己的脸埋进去一样。柳盈只觉得自己的心酥软下来，一时不敢乱动。对方的温热呼吸轻轻喷洒在自己手腕上，泛起一点痒意。
　　正望着应姝发怔间，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，随即房门就被叩了响。
　　柳盈一惊，再去看应姝，原本闭着的睫毛轻轻颤了颤，随即缓缓睁了开。柳盈想要拿回自己的手已是来不及，视线正好与应姝对在一处。
　　应姝的目光由朦胧渐渐清醒，很快意识到了什么，唇边扬起一个笑容。
　　柳盈红着脸欲收回手，不料却被对方抬手握了住。不等她说什么，那张脸已经贴近，唇径直落在自己唇上。
　　原本拂在手腕的温热呼吸，拂过了自己的脸颊。
　　“小姐？”外头响起绿儿的唤声，“该起来了。”
　　手腕明明只是被轻轻握着，柳盈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只能任由她轻薄。
　　应姝的身体贴近了些，身上的热意传过来，让柳盈的脸更热。
　　不过片刻，红唇离开，上面沾了晶莹剔透的水泽。只见应姝目光含笑望着柳盈，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的情话。
　　敲门声更响了些。
　　柳盈羞得几乎要把头埋入胸口：“绿儿都在催促了，你还闹。”
　　“小姐莫担心，门锁着，她进不来。”应姝轻声笑道，“倒是小姐，方才可是在偷摸我？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被堵得满面通红，不再应话，撑着身体坐起来。
　　“小姐？小姐，我是绿儿。你听到了吗？”绿儿的声音更大了些。
　　“听到了，马上。”柳盈怕绿儿心急，出声应了，随即低头去看应姝。见她没有动作，依旧躺在床上，作势去拉她。
　　没想到应姝却反过来扯住了柳盈的手，将她拉得猝不及防俯下身来，两人的脸顿时贴得很近。
　　柳盈羞得不敢看应姝，出口的话轻如蚊鸣：“快起来。”
　　应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柳盈，眼底深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。柳盈的心剧烈跳起来，紧张地攥了攥手心。片刻，便听应姝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，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委屈：“小姐，你可得赶紧找个日子，把绿儿姐姐嫁出去才是。”
　　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快起来罢。”柳盈连连应了，好不容易将应姝拉起来，随即伸手去撩床帘，当看到洒了一地的衣衫时，立马又想到了昨日的场景，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。
　　然而到底是没有地缝可以钻的，柳盈无奈，只好急急下榻去捡。
　　身后传来应姝的轻笑声。
　　柳盈此刻也没勇气去面对应姝，红着脸将自己的衣衫捡起来穿上。方套了一件外衣，手上的衣衫就被接了过去：“小姐，我来罢。”
　　应姝细致地将衣领抚妥帖，又低头去系腰带，低声道：“小姐太瘦了，多吃一点才行。”
　　柳盈垂眸望着应姝漆黑乌亮的头顶，柔声应：“好。”
　　这边，应姝手脚利落地帮柳盈穿好衣衫，这才转身去开门。
　　门外的绿儿见到应姝，微微愣了愣：“你也在？”
　　“嗯。昨夜小姐有些不舒服，我留下来照顾了。”应姝面不改色地解释。
　　绿儿脸上露出一抹担忧，望向身后的柳盈：“小姐还好吗？”
　　“已经无碍了。”柳盈心虚地摇了摇头。
　　“那就好。”绿儿松了口气，并未怀疑。
　　“你这么早找我何事？”
　　“老爷和夫人有事找小姐商量，让你过去一趟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。她下意识去看应姝，后者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。
　　“我知道了。”柳盈应了下来，“你先去忙罢，我让姝儿陪我过去一趟。”
　　等到了柳老爷和柳夫人门口，柳盈停下来，让应姝在外面等候，自己独自准备进去。
　　手突然被轻轻握了住。
　　柳盈转头，应姝的目光温柔又坚定，朝她轻轻颔首：“不管老爷夫人说什么，小姐切莫与他们起争执。”
　　柳盈目光晃了晃，点头应了。
　　门开，柳夫人抬起头来，朝她招了招手，笑着示意柳盈坐到他们身边。
　　“爹娘找我？”柳盈心里惴惴，预料到了两人接下来的话语。
　　果不其然，只见柳老爷低头抿了一口茶水，缓缓道：“盈儿，你如今已过及笄之龄，前阵子你吴伯伯过来，同我们商量了下你和吴侄的婚姻大事。我们琢磨着你两也差不多到年纪了，等年节过完吴家就会过来下聘。”
　　许是因为喜讯将近，原本身体欠佳的柳夫人，这两天气色也好了不少，笑握着柳盈的手嘱咐：“没想到一转眼我们的盈儿啊，马上要嫁做人妇了。”
　　柳盈牵强地笑了笑，唇角僵硬，似有千钧重。她想要说些什么，话语却堵在喉咙里，半晌才低声道：“一定要嫁给吴易吗？”
　　“这说的什么话？”柳老爷微沉了话语，“吴家与我们是世交，吴侄虽然略微顽劣了点，但是对你也算很是上心。倒是你，总晾着人家吴公子。”
　　柳盈的呼吸有些沉重，唇角终于彻底垂下去：“他对哪个女人不上心？即便是那些风尘女子，不也是上着心吗……”
　　“住口。”柳老爷话语有些不悦，“盈儿，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，怎么到此刻却说出这样的话？男儿心性本是风流，等到时候成家立业了，他自会收敛。”
　　柳盈沉默。
　　柳夫人见状，连忙出声缓和两人气氛：“好了，老爷你少说两句。”顿了顿，放柔了语气，转向柳盈，“盈儿，易儿是我们一路看着长大的，心性不坏，你是爹娘的宝贝，我们自然不会害你。”
　　柳盈抬头看了眼娘亲，望着那张慈祥的面容，心底突然涌上些悲哀。


第18章 主意
　　从柳老爷、柳夫人房间出来时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。
　　柳盈抬头看着等候在门口的应姝，唇轻轻颤了颤，神色有几分颓败。应姝上前作势去搀扶她，手在暗中轻轻握住了柳盈的手指。
　　因为在外呆得久了，应姝的手冷得像是一块冰，寒意透过指尖传来，让柳盈有种恍惚，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整个冬日风雪。她垂下眼去，那眼眶已然红了，将应姝的手完全裹入自己温暖的手心：“冷吗？”
　　“不冷。”应姝摇了摇头，低声道，“小姐，我们回去罢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柳盈颔首应了，与应姝一道依偎着往外走。
　　应姝虽不曾听见屋内几人谈话，但大致也能猜出一二，见柳盈心情欠佳，特意寻了话头逗她：“方才我在外面等候，看见阿正路过，不知何事步履匆匆，结果踩到了一处薄冰，摔了个脚朝天。”
　　柳盈听了，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。抬眸间，她的视线瞥过周围高悬的红灯笼，在一片喜气洋洋里，面容却黯淡下来。
　　离年节……只余五日了。
　　两日后，吴易又来了。
　　方及晌午，柳盈正在用膳，就有人来报，吴公子在门外等候。
　　柳老爷和柳夫人喜逐颜开地应下，柳盈看着满桌菜肴只觉得食之无味。
　　吴易一身锦衣出现在门口，与柳老爷和柳夫人行礼，笑道：“替家父向柳伯父柳伯母请安。”顿了顿，视线望向柳夫人，又补充道，“几日不见，柳伯母的气色愈发好了，方才侄儿一进门瞧见，还以为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呢。”
　　柳夫人笑得更欢：“伯母都快年过半百的人了，尽胡说。”
　　“侄儿素来有什么说什么，可不敢胡说，不信问柳伯伯。”
　　柳老爷跟着哈哈大笑起来：“吴侄说得自然是实话。”
　　柳夫人害羞地轻轻拍了拍柳老爷：“易儿今日过来是找盈儿的？”
　　吴易点点头，唇边的笑容带了几分玩味：“今日城隍庙有庙会，听闻热闹得紧，特意来找盈儿前往。”他的视线落在柳盈身上，“不知盈儿可赏光？”
　　不等柳盈回答，柳老爷的目光已经跟着望过来，隐隐带了几分压迫，口中道：“庙会这般热闹，盈儿自是欢喜的。”
　　柳盈当然明白柳老爷的话中之话，踟蹰了会，硬着头皮道：“今日有几分不适，不如改日……”
　　“盈儿，”柳老爷倏地打断了她，语气有些强硬，“吴侄难得一番好意，你可不能任性。”
　　吴易没有开口接话，只是含笑望着柳盈，目光似早就胸有成竹。
　　一旁的柳夫人伸手拍了拍柳盈的手，跟着道：“今日天气好，盈儿你这几日都待在府中也怪闷的，当出去透透气罢。”
　　柳盈咬了咬唇，终究将一腔话语全都憋了回去：“盈儿知道了。”
　　闻言，吴易笑起来：“轿子已在外等候，我这便去准备下。”
　　柳盈站起身往外走，待出了门，与身后站着的应姝对视了一眼，目光有些犹豫：“姝儿，你留在府中，我让绿儿陪我走一趟罢。”
　　应姝皱了皱眉：“小姐，我与你们一道去。”
　　柳盈叹了口气：“你知道吴易这人不安好心，若你跟着正随了他的意。”
　　“正是他不安好心，我才更要前往。”应姝话语坚定，“他这样的公子哥，小姐怕是拿他无可奈何，若是遇到什么情况，随从的绿儿根本应对不来。此行我不放心，便让我一道罢。”见柳盈依旧犹豫，又道，“小姐不必担心我，我自会顾看好自己。”
　　“……好罢。”柳盈退让一步，应了下来。
　　等两人到了门外，吴易正倚在马车旁，见到她们笑着伸出手来。
　　应姝没有理会那只手，径直扶着柳盈上了马车。
　　吴易看起来并不介意，耸了耸肩放下自己的手，进了前面另一辆马车，吩咐车夫往城隍庙的方向驶去。
　　车厢内，应姝扶着柳盈坐定，正要往对面坐，手却被紧紧抓了住。她转头去看，见柳盈神色有些不安，反握住她的手：“怎么了，小姐？”
　　“姝儿。”柳盈垂下眸去，掩下眼底晃荡，只是话语里依旧微微透出些情绪，“陪我坐会。”
　　应姝没有拒绝，在旁边坐下来，顿了顿，又伸手去揽对方的肩膀。
　　柳盈抿了抿唇，有些害羞，低声道：“小心被人看见。”
　　应姝莞尔：“这车厢里只有你我二人，莫说我只是揽着小姐肩膀，便是……也无人瞧见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柳盈没有听清，下意识转头去问，正触碰到对方幽深的眼睛。顷刻间，那唇已经倏地倾过来。
　　红唇依旧很凉，压过来时，似将原本的颓败情绪都一道冲散。应姝揽着柳盈肩膀的手紧了紧，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里，轻轻压在车厢上吻着。
　　柳盈没料到应姝都这般大胆，行进中，马车的车帘还在微微晃着，不时露出外边的些许景色。若是有人细瞧，指不定能从某个方向瞧见车厢里一晃而过的暧昧场景。想到这个，柳盈脸烧起来，连忙推开了应姝。
　　应姝直起身，望着满脸通红的柳盈，唇边笑容靥靥。
　　“你疯啦？”柳盈拍打应姝的手臂，随即就将脸埋入对方颈窝。
　　“小姐若是再这般愁眉苦脸下去，应姝倒的确要疯了。”应姝轻轻拍了拍柳盈的背，温柔道。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柳盈忍不住抬起头来，“爹娘说等年节一过，吴家就要来下聘了，届时消息传开去，怕是木已成舟，更难推掉这门亲事。”
　　应姝沉默了会，忽道：“我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同小姐商量，只是如今见小姐这般心思忧结，实在放心不下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眉头一喜：“你有法子了？”
　　“有的确是有一个，只是非是上策，还有待商榷。”
　　柳盈迫不及待道：“你说与我听听。”
　　应姝点点头，将唇凑过去，轻声说了。
　　柳盈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：“可行吗？若是爹娘到时候请了大夫过来诊断，如何是好？”
　　“小姐，有些事情一旦起了风声，大家只会选择对自己感兴趣的去相信。真相如何，对他们而言并不关心。吴家和柳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，自是对此有所顾虑。”应姝似是想到了什么，眼神暗了暗，随即又道，“只是如此一来，小姐的名誉怕是会受到些许影响。”
　　柳盈沉浸在喜悦当中，兀自道：“无妨，便按你说的做。”


第19章 庙会
　　热闹的嘈杂声很快隔着车厢传进来，不一会，又闻得戏曲声，混杂在一片叫好声里。
　　身旁应姝细听了会，道：“好像是关先生的《单刀会》，已唱到第二折 了。”
　　“姝儿也听戏曲吗？”柳盈第一次听到应姝提及，顿时有些欣喜。
　　“不过粗粗涉猎罢了。”应姝抿嘴一笑，“应该比不上小姐。”
　　柳盈想到之前吴易提到过应姝极擅抚琴，触类旁通下对戏曲应当了解颇深，忽然想起什么，笑道：“你我相遇那日，路过戏台上唱的也是关先生的曲子。”
　　“哦？唱的是哪出？”
　　“你猜一猜？”柳盈听了方才应姝的主意后心情不错，特意卖了个关子，“那曲子很应当时的场景。”
　　应姝眼珠一转：“难道是《救风尘》？”
　　柳盈颔首，感慨道：“此刻想来，实在是巧了，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。”
　　应姝忍不住玩笑：“看来小姐便是赵盼儿，我便是宋引章了，力救我于水火之中。”
　　柳盈嗔了应姝一眼，故意压低了声音：“不知你那情投意合的安秀才又在哪里？”
　　应姝忽的一怔，眼底神色微微变幻，片刻才勾了勾唇角：“安秀才有什么好，危境之中还不是全赖赵盼儿一人罢了。他连心爱的女子都救不了，又有甚可依赖？若是我的话，不如投怀于赵盼儿，从此双宿双飞。”
　　柳盈喜色浮上来，双颊泛红，还想说什么，马车已经停了下来，耳边的戏曲声愈发近了。不一会，就听到车夫的声音响起：“小姐，到了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率先站起身来，弯腰去扶柳盈。
　　车帘掀开，吴易早已等在旁边，这回倒是识趣地没有伸手来扶，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扫过去：“这里人多，盈儿可要小心些，莫冲散了。”顿了顿，“姝儿也是。”
　　柳盈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，看起来有几分疏离，转头与应姝道：“我们去听戏罢。”
　　应姝应下，扶着柳盈往戏台走。
　　吴易没说什么，在后面跟上来，贴近了应姝身旁。
　　因为庙会人多，有时候难免挨在一起。柳盈瞥见吴易的身体几次三番贴着应姝，顿时心头有怒火燃起，冷着脸将应姝往自己身边拉过来。
　　吴易又贴近几分。
　　“吴公子，男女授受不亲。”柳盈想要提醒吴易。
　　吴易一脸茫然地望过来，在嘈杂声里道：“你说什么？我没听清。”
　　柳盈还想说什么，手指被应姝轻轻捏了捏，后者朝她摇了摇头，在耳边道：“小姐，没事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只好压下心头不悦，拉着应姝加快脚步，寻了处人群稍微稀疏的地方站定。
　　吴易抬头去看戏台，口中道：“盈儿喜爱戏曲，这次庙会要连唱三天，至年节方休，有好几出都是有名的曲目，很值得一听。”
　　柳盈敷衍地应了声，看也没看吴易，视线落在戏台上。
　　戏台上果然在唱《单刀会》的第二折 ，众人正看得兴起，柳盈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过去。


第二折 方唱罢，在一片掌声雷动里，有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：“雪莲姑娘？”
　　柳盈一开始并没有听清，直到对方第二遍重复时，因为激动声音更响了些：“可是雪莲姑娘？”
　　此时，柳盈终于回过神来，往出声的地方望去。视线里，一个俊朗书生正从人群里挤过来，脸上露出狂喜神色，一双眼睛灼灼地紧盯着自己身旁。
　　柳盈心头一惊，下意识转头去看应姝。
　　应姝正与那男子视线对在一处，眼底幽深，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温和，看去反而有几分冷漠。不知怎的，柳盈心底泛上些许不安，低声问：“姝儿认识？”
　　然而应姝却摇了摇头，淡淡道：“不认识。”
　　话虽这么说，应姝脸上的冷漠却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　　不过片刻，那书生已然靠近了他们，不等柳盈反应过来，竟然径直伸手来拉应姝：“雪莲姑娘，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，天不负有心人，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，我……”
　　话至一半，书生的声音轻轻颤抖起来。
　　看到应姝的手被陌生男子握住，柳盈的身体轻轻一颤，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　　应姝皱了皱眉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，压低了声音，已然有些不悦：“公子，你认错人了。”
　　话落，吴易的轻笑声响起来：“看来认识雪莲姑娘的不止我一人啊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抬头望向吴易，眼底光芒晃过。吴易依旧含笑站在一旁，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。
　　应姝收回视线，心底已有些了然，再去看书生时，脸上的冷漠已经褪了去，恢复了平静：“公子要找的雪莲姑娘已然不在了，若还心有执念，怕只会让你失望。”
　　书生似乎没有听明白，脸上有些茫然，很快声音低下去：“雪莲姑娘，你可是怪我没用，生气了？”顿了顿，“我本想回去找你，却没想到妈妈说你已经和别人离开了。我……”
　　一旁的柳盈似乎猜到了什么，越听脸色越白，脚一阵阵发软。
　　不等书生再说，应姝已经话语僵硬地打断了：“公子，我已经说了，雪莲姑娘已经不在了。你若再纠缠于我，别怪我不留情面。”
　　“雪莲，你听我解释……”
　　应姝打断了书生的话：“我对你的解释没有任何兴趣，我是柳府的丫鬟，不是你口中的雪莲姑娘。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视线开始晃动起来，耳边两人的话语混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声里渐渐远去，很快就听不太清了，只能看到应姝漠然的面容。有那么一瞬间，她觉得眼前的女子很是陌生，她根本不了解她，更不了解那些过去。
　　手突然被拉了住，随即身体被扯得往外走。柳盈没有反抗，任由自己被扯出了人群。戏曲声从耳边一点点远去，回过神来时，自己已经被应姝拉到了其他地方。
　　应姝站定，望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吴易，又不放心地看了眼柳盈，见她脸色苍白，暗中轻轻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：“小姐，对不起，我回去再同你解释。”
　　“雪莲姑娘……”书生似乎生怕跟丢了雪莲，神色很是紧张，微微喘着气站定。
　　应姝有些失了耐心，紧盯着书生一字一句道：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【小科普】
　　《救风尘》是“元曲四大家”之首关汉卿的作品，代表作是《窦娥冤》。
　　此剧主要内容：□□宋引章本与安秀才有约，后被恶少周舍花言巧语所惑，不听结义姐妹赵盼儿相劝，嫁给周舍。婚后宋引章饱受虐待，写信向赵盼儿求救。因周舍不肯轻易放过宋引章，赵盼儿巧用计策。她浓妆艳抹，假意愿嫁周舍，自带酒、羊和大红罗去找周舍，周舍喜不自禁。赵盼儿要周舍先休了宋引章才肯嫁他，刚好宋引章又来吵闹，周舍一怒之下写了休书，赶走宋引章。赵盼儿与宋引章二人一同离去，途中赵盼儿将宋引章手中休书另换一份。周舍发觉上当，赶上她们，一把抢过宋引章手中休书并毁掉，还到官府状告赵盼儿诱拐妇女。赵盼儿反告他强占有夫之妇，使安秀才到堂作证，又出示周舍亲手所写休书。赵盼儿证据确凿，周舍不能胜她，受杖刑责罚。宋引章与安秀才结为夫妇。


第20章 书生
　　日没按约定来与你相见，并非有负于你，是被家里人发现禁闭了起来，警告让我不准再来找你。等好不容易我逃出来，因为身无分文，醉香珑的妈妈又将我赶出来。后来攒够钱再去找你，却听说你已经离开了醉香珑，我……”书生的话语顿了顿，声音有些微颤，“这几个月以来，我一直思念于你。”
　　柳盈大概听懂了些许，只觉得一颗心犹如针扎般刺痛，渐渐书生的话语有几分模糊起来，像是隔了水雾一般听不真实。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应姝，只见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，并没有反驳，想来书生说的都是真的。他说那日没按约定与姝儿相见，意思可是两人计划过逃跑？
　　念及此，柳盈不禁想起前几日她也曾对姝儿说过一样的话，她说，不如两人一起逃走，这些富贵自己都可以弃之不要。
　　然而姝儿却拒绝了她。
　　为什么？
　　柳盈脸色惨白如纸，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。原来心如刀绞这个词语，当真一点都不欺人。
　　几人并未注意柳盈的不对劲，吴易在一旁笑得不怀好意，接了话道：“看这位兄台一往情深，姝儿这样未免也太狠心了些。”
　　应姝沉默，那书生脸上神情有些焦急起来：“雪莲姑娘，在下所言句句属实，不信你看。”说着，伸手撸起了自己的衣袖。
　　只见结白的肌肤上，残留着些许淡淡青痕。
　　“我对雪莲姑娘的情意，天地可鉴。”
　　应姝却无动于衷，只是淡淡扫了对方一眼：“胥公子，我如今已不是醉香珑的姑娘，请不要再唤我雪莲了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“没什么可是，你难道还不懂吗？就算是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？那些你心心念念的，只是姑娘们的逢场作戏罢了。”应姝沉声道，“如今我既已离开醉香珑，就不必要再对你笑脸相迎了，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，这么纠缠于我，不觉得失礼吗？”
　　“不可能……”书生脸上顿时失尽血色，往后趔趄着退了一步，强撑道，“你应了我一道逃出醉香珑，哪里是和那些姑娘一样逢场作戏？若是那天我如约而至，我们就会……”
　　“可是你没有到，不是吗？”应姝倏地打断了书生的话，“如今你再来解释了那么多原因，又有什么意义？”
　　书生一时哑然。
　　应姝不欲再理睬，转头去看柳盈，瞥见对方神色，当即微微一惊。
　　恍惚间，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拉了住，柳盈怔怔地抬头，视线正对上一双幽深黑眸。
　　“烦请两位让一让。”应姝丢下话，头也不回地拉着柳盈往附近的酒楼走。
　　庙会的喧闹声渐渐轻了，应姝拉着柳盈在酒楼找了个位置坐下，吩咐小二上一壶热茶，想了想又添了几个点心。
　　此时正是午后，已过了午膳时间，酒楼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闲坐着。
　　趁着另外两人还没紧跟过来，应姝有些不放心地唤：“小姐。”
　　柳盈咬着唇望向应姝，澄澈的眼里盈了潋滟水波，仿佛轻轻一眨就会落下。她的呼吸有些急促，想要问什么，一口气堵在喉咙，却什么都问不出口。不过这么一眼，她已经偏开了视线，没有再看应姝。
　　应姝素来平静的神色微微起了波澜，伸手想要去握柳盈，却被躲了开去。她张了张嘴，正欲说话，耳边已经传来吴易的声音：“盈儿怎么了？”
　　应姝止住了话头，直起身来，望向吴易的目光有些深沉：“小姐不太舒服，我在这里陪她坐会，别打扰了吴公子逛庙会的雅兴。”
　　“这怎么行？盈儿不舒服我自当陪着才是。”吴易意味深长地扫过柳盈，“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？”
　　“吴公子，莫非还需要和你提前招呼一声小姐才能不舒服吗？”
　　“姝儿哪里的话，我这也是关心盈儿。”吴易笑了笑，对应姝话语里的尖锐熟视无睹。
　　应姝望向跟在后面的书生：“胥公子，回去罢。”
　　书生咬着牙一言不发，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执着。
　　沉默的气氛下，吴易率先笑着打破了尴尬处境：“胥公子，在下吴易，不嫌弃的话我们到旁边坐坐。”
　　书生显然意识到这样杵着不是办法，点头应了，跟着吴易在隔壁桌坐下来，眼睛却一直紧紧黏着应姝不舍得离开。
　　吴易颇感兴趣地开了口：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？”
　　闻言，书生的视线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：“在下姓胥名清正。”顿了顿，又急切道，“吴兄，你可知雪莲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为何才短短两月，就不认我了？”
　　“这个嘛……胥兄有所不知。雪莲姑娘如今名叫应姝，是柳府的丫鬟，她在不久前被柳家小姐从醉香珑里赎身了。”
　　胥清正惊讶地睁大了眼，很快又欣慰道：“醉香珑那种地方，本就不该是雪莲姑娘呆的。”
　　“不知胥兄是怎么认识雪莲姑娘的？瞧胥兄的模样，也不像是混迹烟花之地的人。”
　　胥清正的脸微微一红，偏头望了应姝一眼，目光饱含深情：“我遇到雪莲姑娘，完全是个巧合。”
　　那天，胥清正以文会友，和几位好友相聚茶楼，渐渐又从文聊到了乐。
　　忽有一人在旁边笑道：“不知大家可知醉香珑里的曲艺一绝？”
　　胥清正愣了愣，醉香珑的名声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，只是没有想到会提到青楼。令人惊讶的是，又有一位好友道：“你指的可是那雪莲姑娘？”
　　对方颔首，脸上露出一丝仰慕：“我那日经过醉香珑，不巧被一抹琴声吸引，忍不住停下脚步。我是素来不耻那些烟花巷柳之地的，然而那琴声犹如魔音一般，从那些嘈杂声脱颖而出，让人不禁为之倾倒。鬼使神差地，我踏进了醉香珑，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谁能弹奏出这般美妙的乐章。”
　　有人不信这么神奇，最后几人笑闹着一道往醉香珑处求证。
　　胥清正脸皮薄，本欲推拒，好友劝道：“不过是听一曲罢了，身正不怕影子斜，无需拘泥。”
　　没想到这一进，便是万劫不复。
　　那抹倩影迤逦而至，脸上罩了薄纱，只余下一双巧盼倩兮的美眸。只见女子坐下，缓缓抬手抚上了身前琴弦。
　　若有天籁，不外乎如是。
　　胥清正听得如痴如醉，直到一曲完毕，被如雷的掌声震醒。他抬头去看女子，正巧对上了对方视线。
　　自此，彻底沉沦。


第21章 往事
　　那以后，胥清正成了醉香珑的常客，经常跑去听雪莲姑娘弹琴。
　　胥家是书香世家，这件事胥清正瞒着家里，这一来二往，加上他容貌端正，与雪莲姑娘自然渐渐熟了。到后来，两人会聊些其他。让胥清正没有想到的是，雪莲姑娘虽为青楼女子，然而内富诗书谈吐不俗，越发仰慕不已。
　　许是精诚所至，胥清正那一腔情愫，终得了正果。
　　只是雪莲姑娘身价昂贵，听一曲价值不菲，到后来胥清正很快囊中羞涩。
　　于是有了后来的私奔。
　　让胥清正没想到的是，本约定子时相会，自己却被家里人发现关了禁闭。不但晚上没有赴约，接连近一个月，都没能跨出家门一步。
　　后面的事，就如他所说的那样，好不容易服软让家里人放低了警惕，隔段时间再去醉香珑时，雪莲姑娘已经消失在醉香珑里，无人知晓她的去处。
　　直到昨日。
　　“幸好好友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，和我说今日有庙会，雪莲姑娘好戏，可能会出现在此，没想到当真能再次见到她。”胥清正的神色有些激动。
　　吴易似笑非笑，抿了一口茶水：“也是黄天不负有心人，胥兄一往情深，让在下实在钦佩。”
　　胥清正被夸得微微红了脸，过了会脸上又出现些许愁容：“只是雪莲姑娘她……”他的话语消下去，转头望向一旁。
　　另一边。
　　柳盈的神色有几分哀戚，抬头去看应姝，声音有些不安：“你们是情人？”
　　“不是。”应姝摇了摇头，“如果非要说的话，他不过是众多客人中的一个罢了。”
　　“可是他刚才说，你打算和他私奔，可是真的？”
　　这次，应姝没有摇头，犹豫片刻，才点了点头。
　　眼看柳盈的身体晃了晃，应姝低声解释：“小姐，我那时候只是个青楼女子，但凡有一丝机会可以离开醉香珑，我都不愿意再待下去。我……”她的目光晃了晃，“也是无可奈何。”
　　“真的只是这样？”柳盈神色有些不确定。
　　“如果我当真爱他，今日怎会如此对他？”应姝叹了口气，“我自从离开醉香珑后，甚至没有起过一丝去寻他的念头，只想待在小姐身边，小姐难道还不懂吗？如今我心里只有小姐一人，已经不再需要他来救我了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。
　　“小姐，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吗？”应姝目光幽深，在柳盈惊讶的视线里继续说了下去，“胥家在城北方向，离这里有段距离，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城南的庙会？”
　　“啊？”柳盈的眼皮不安地跳了跳，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　　应姝是醉香珑雪莲姑娘的事，目前除了她两之外，只有吴易一人知晓。今日来庙会，也是吴易提出的主意，难道这件事的确有可能是吴易安排好的。
　　“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？”柳盈皱了皱眉。
　　应姝低头沉默了会，方摇了摇头：“暂时不知，只是这件事我直觉和他脱不了干系。”
　　柳盈的视线端详着应姝，朴素的丫鬟衣衫掩不了那身灼灼光彩，偶尔路过时会有男子投来目光。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应姝端坐抚琴的模样，想来应该是曾令无数人倾慕罢？只是这些，应姝从不曾提起，自己也无处可得知。
　　“怎么了，小姐？”
　　听到应姝的问话，柳盈这才回过神来，唇角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。她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，即便已经相处一月有余，眼前的女子在很多时候依旧是陌生的。柳盈的心底有些迷茫起来。
　　点心很快就上来了，柳盈没什么胃口，坐了会就示意应姝离开。
　　两人刚站起来，始终注意着这边的胥清正连忙跟着站起身来，眼巴巴地望着应姝。
　　应姝头也不抬，扶着柳盈往外走。
　　“胥兄不介意的话一起罢。”吴易热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　　对于吴易带着胥清正，柳盈虽然介意，但是没办法插手，只能闷闷不乐地进了自己的马车。
　　车帘盖下的瞬间，外面吴易含笑望过来的面容一晃而过。那笑意深沉玩味，让人捉摸不透。
　　柳盈自然也看到了，心头一惊，伸手去撩车窗，瞥见胥清正跟着上了吴易的马车，忍不住道：“吴易到底打算做什么？”
　　应姝微微阖眼，半晌才重新睁了开来：“小姐，如果老爷夫人知道了我的出身要赶我离开……”
　　“不会的。”柳盈倏地打断了应姝的话，一字一句道，“我不允许。”
　　“我只是说如果，”应姝直直地望着柳盈，“如果吴易以此来要挟你，你也切莫去和他谈任何交易。”
　　柳盈微微一怔，脸色瞬间变了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吴易今日做的这些，是打算做筹码逼迫我嫁给他吗？”
　　“我方才一直在想他的目的，思来想去，很可能是这个。”应姝的声音有些沉，“他知道你我得知婚事必定不会安分等着嫁进吴家，便先发制人找来了胥清正。”
　　想到出发时两人还在车上商议如何推脱婚事的办法，柳盈一颗心顿时重新落下去：“那我们的计划……”
　　应姝沉吟片刻，方从唇边一字一句落下话来：“继续。如今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”应姝转头望向柳盈，伸手去抚对方的脸，指腹轻柔地抚过去，“我们别无选择。”


第22章 受伤
　　回到柳府时辰还早，吴易并没有离开的打算，下了马车跟在柳盈和应姝身后准备往里走。
　　柳盈皱了皱眉，止住了脚步，婉拒道：“吴公子不用送了，去忙自己的事罢。”
　　吴易笑睨着柳盈：“盈儿这么快便要赶我了吗？”
　　柳盈神色冷淡，没有接话，只道：“我身体不适，也没办法招待吴公子，还请回罢。”
　　“也好。”吴易没有坚持，意味深长道，“正好今日有缘结交了胥兄，就不叨唠盈儿了，你好生休息。”说着，吴易的视线落在旁边应姝身上，目光暧昧，“有劳姝儿好好照顾了。”
　　“照顾小姐本是我分内之事，不劳烦吴公子提醒。”应姝并不领情，低头敷衍地行了礼，“不送。”
　　吴易依旧站在原地，忽然开口：“姝儿没什么话想同胥公子说了吗？”
　　应姝冷着脸没有应话。
　　“胥公子。”吴易转头望了一眼身后正依依不舍望着应姝的胥清正，“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？”
　　胥清正嘴唇张了张，有几分欲言又止。
　　不等胥清正开口，应姝突然觉得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，随即整个人被拉着往府中走去。她偏头去看柳盈，见她面色不悦地绷着脸。
　　“雪莲姑娘！”身后传来胥清正慌乱的喊声，“这次我绝不会再食言了，换我等你，我会一直等着，直到你愿意……”
　　柳盈的脚步更快了些，几乎是小跑着了，胥清正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身后，几不可闻。柳盈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起来，猛然间脚步趔趄了下，身子顿时往前方倒去。
　　“小姐！”应姝眼疾手快地倾过身去接，猝不及防之下，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，总算接住了对方。她将柳盈小心地揽着，关切道，“没事罢？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眼前一黑，额头尽是虚汗，好一会才恢复过来。视线里是应姝略显急切的面容，她摇了摇头，挣脱了对方怀抱，紧抿着唇站起身来。
　　应姝的目光暗了暗，松开了手，见她没什么事，才伸手撑着身体跟着缓缓站起来。
　　柳盈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院子走，也不看应姝。她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像是有把火，烧得她隐隐作痛，鼻间又酸又涩。
　　为什么应姝刚才什么都没有说？
　　那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许诺说会一直等她，应姝却什么拒绝的话都没说。想到这个，柳盈心里就难受得很。只是这些，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提，只能低着头顾自走。
　　应姝沉默地跟在柳盈身后，脸色有几分苍白。
　　等到了院中，柳盈止住了脚步：“你回自己房间去罢，不用伺候我了。”
　　应姝抬头去看柳盈，后者并没有接触她的目光，她抿了抿唇，低声道：“好。”
　　见对方如此乖顺地应下，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，然而胸口却更是一滞。柳盈伸手就推开门，在她面前猛地关了上，平日里的教养第一次全然丢在了脑后。
　　门一合上，柳盈终于再也忍不住，扑簌落下泪来。
　　那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滑落，柳盈伸手捂住了嘴巴，下意识想要掩盖自己哭泣的声音。她背靠着房门，脚软得有些走不动，站了没多久，就往下一点点滑去，最终蹲在了地上。
　　她哭了很久，久到脚都蹲得开始发麻。
　　窗外日头渐渐西坠，夕阳在地上拉曳出一片昏黄。
　　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：“姝儿，你怎么还在外面，不进去吗？”
　　听到声音的柳盈微微一愣，下意识贴近了门，侧耳倾听起来。
　　外头有片刻的沉默，不一会传来应姝有些轻的话语：“小姐还在休息。”
　　“不如回房间等罢？我看你半个时辰之前就在了，外边这么冷，你脸色好像不太好。”
　　“没事。”应姝的声音低下去，后面还说了些什么，已经听不清了。
　　难道姝儿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外面没回房间？柳盈心里一惊，撑着门站起来，她的手攀着门栓，指尖情不自禁地轻轻颤着。
　　脚步声渐渐远去，似乎是丫鬟离开了，门外又没了动静。
　　柳盈抬手去擦泪痕，因为哭得久，眼睛有些疼痛。她又抬头理了理微乱的发丝，随即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。
　　门外应姝的身影果然还在，听到动静，转过头望过来。她的表情依旧沉静，待看到柳盈时，方微微起了些许波澜，随即低下头去：“小姐。”
　　柳盈咬了咬唇，不忍心对方在风寒里受冻，最后还是道：“进来罢。”
　　没想到应姝却依旧站在原地，一时没有动作。
　　见状，柳盈皱起了眉：“还是你喜欢在外面？”
　　“不是的。”应姝接了话，犹豫了下还是抬脚往里走来。
　　当看到应姝明显异常的脚步时，柳盈神色微微一怔，下意识扫过对方的腿。等视线触及对方裙摆处破碎的痕迹时，心突然猛地一沉。
　　“你脚怎么了？”
　　应姝摇了摇头，轻声道：“没什么大碍。”
　　柳盈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过应姝，将她拉进房间床边坐下，蹲下身就去撩对方的裙摆。
　　“等等……”应姝伸手想要阻止，却被柳盈拦了住，裙摆很快被撩了起来，露出膝盖处沁出血迹的亵裤。
　　柳盈心中一痛，伸手小心翼翼地去卷裤管，害怕不小心扯痛伤口。
　　终于，亵裤也一并被卷上去，露出早已血迹斑斑的伤口来。只见洁白的膝盖被磨破了一大块皮，因为过了段时间，早已结了血痂。
　　都怪自己粗心大意，顾着生闷气，连姝儿受伤了也不知道，还任性地加快脚步往前走。想必当时姝儿跟在自己身后肯定很吃力罢……
　　“为什么受伤了不说？”心底的愧疚升上来，让柳盈的眼眶顿时又红了，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是不是刚才扶我时摔的？”
　　“一点小伤，没事的，小姐。”应姝的声音传来，随即有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头顶，温柔地摸了摸。
　　柳盈的泪掉下来，她低着头，任由泪水落下，渐渐打湿了地面。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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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安抚
　　柳盈开始小心翼翼地帮应姝处理膝盖处的伤口。
　　伤口本身并不算严重，隔着布料没有发炎的迹象，只是边缘青肿得厉害，应该是跪下去的时候直接磕到地面过于用力。柳盈低着头不敢看应姝，心头酸楚。
　　等处理完，柳盈动作轻缓地将裤管重新放下来，低声道：“裙子脏了，我再拿条给你。”说着，作势欲站起身。
　　手却被拉了住。
　　“不用了，小姐。”应姝的声音响起，“小姐的衣服我怎么能穿？等会我回房自己换一身就好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不能穿？你是我的丫鬟，谁敢说什么？”
　　见柳盈态度坚决，应姝没有再推脱，松开了自己的手，言语里带了些笑意：“是是是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，谅他们也不敢怎样。”
　　柳盈转身打开衣柜，目光扫过里面满满当当的锦罗绸缎，犹豫了会，挑了件崭新的水红色罗裙。虽然应姝身上一直是柳府丫鬟惯常的朴素衣裳，但柳盈潜意识觉得这个颜色应姝穿起来应该会很好看。
　　“这件可喜欢？”柳盈回头问应姝。
　　“只要是小姐选的，我都喜欢。”应姝含笑望过来，接触到那目光，柳盈脸颊热了热，心却隐隐有几分雀跃。
　　见应姝扶着床站起身，柳盈急忙匆匆走回来：“怎么站起来了？”
　　“不站起来怎么换衣服？”应姝接了话，“我没事的，只是磕碰了下，光站着不怎么疼。”
　　柳盈还是不放心：“你坐下，我来罢。”
　　应姝目光亮晶晶地望着柳盈，黧黑瞳孔倒映出对方关切面容，她忽然勾了勾唇角：“那有劳小姐了。”
　　碰触到那样的目光，本来心无旁骛的柳盈心头颤了颤，突然就有些怯场了。然而话已出口，柳盈还是硬着头皮俯身去帮对方解衣带。她的手触碰到应姝柔软的小腹，手指僵硬得有些不听使唤，竟一时之间解不开简单的衣结。
　　头顶有轻笑声落下，随即自己的手背被另一只手轻轻覆盖，顺势一拉，衣衫顿时松散开来，露出里面的中衣。
　　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，然而柳盈还是莫名红了脸，也不敢抬头看，咬着唇倾身过去脱对方衣衫。
　　两个人的身体贴近，有热意从应姝身上传来。不一会，衣衫便褪下手臂，落在柳盈手里。她暗自松了口气，正要拿着衣衫往后退，腰际突然被整个环了住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
　　耳边有轻唤声响起，一缕缕一丝丝往耳中钻来，话语透着暧昧。几乎是同时，耳垂被轻轻含了住，湿热感传来，让柳盈顿时有几分脚软，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。
　　“姝儿……别……”柳盈的声音低得听不清。
　　抱着纤腰的手愈发收拢了些，自己的胸抵上另一抹更加惊人的柔软。耳垂处的湿热愈发放肆起来，一点点舔舐她的耳廓，吮吸她的耳垂。柳盈终于忍不住剧烈颤了颤，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往前倒去。
　　应姝的身体被压得往后仰，两人一同倒在了身后柔软的床榻上。因为震动，原本勾起的床幔晃了晃，有一边垂落下来，遮掩了半边景象。
　　柳盈慌乱地想要抬起上半身，无奈耳垂受敌，提不起什么力气，气喘吁吁道：“小心膝盖。”
　　应姝停下了动作，与柳盈对视：“小姐刚才是不是生姝儿的气了？”
　　柳盈抿了抿唇，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了视线。
　　“是因为胥公子吗？”
　　“对不起……”
　　“小姐为何道歉？”应姝的手抚过柳盈的眉眼，轻声道，“道歉的该是我才对，是我让小姐觉得不安了。”
　　柳盈动了动唇，半晌才小声道：“那个胥公子好像很痴情的样子，还说要一直等你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莞尔：“小姐这是吃醋吗？他要等，便让他等就是了，小姐何必因不相干的人不开心？”
　　“可是他……”柳盈的声音轻下去。他不是不相干的人，他是曾与你互通情意的人。
　　这句没说出口的话，应姝却懂了，她低下头，唇轻轻拂过柳盈的红唇：“他爱的不是我，他爱的只是那个雪莲姑娘。而我不是雪莲姑娘，我只是小姐身边的姝儿。”
　　柳盈心头一热，轻轻启唇，任由应姝的舌探进来。她的呼吸有几分烫，伸手害羞地勾住了对方的脖颈，话语自唇边断断续续飘出来：“那你不准再见他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应姝双手捧着柳盈的脸加深了这个吻，微微用力，吸吮着对方舌尖。
　　热流拂过胸口，漫延至四肢百骸，整个人都像是要在这个吻中酥软下来。等应姝的唇离开时，柳盈已娇喘连连，脸颊皆是红晕。
　　“姝儿。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柳盈目光躲闪，忽然轻声问：“你琴弹得很好吗？”
　　应姝微微一愣，很快明白过来：“勉强过得去。”
　　见对方没了后话，柳盈只好红着脸继续道：“那……可以弹给我听吗？”
　　“好。”应姝低下头，凑到柳盈耳边，“今后姝儿只弹琴给小姐一个人听，可好？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：“真的？”
　　“真的。”
　　柳盈神色有些期待：“你快起来，我去书房取琴。”
　　应姝笑着起了身：“小姐这么急吗？”
　　柳盈红着脸啐了一口，站起来往外走：“我去去就回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目送柳盈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房间，应姝转头，望向被随手放在床边的水红色的衣裙，伸手轻轻抚过。
　　久违的光滑绸缎在指尖如水般淌过，让人不由得就想起声色犬马的过往。那些锦衣将身上的伤痕一并掩盖，巧笑嫣兮里，内在却早已破败不堪。
　　应姝的目光暗下去，手指攥紧，无数画面从脑海深处涌出来。男子面容一张接一张地从眼前晃过，最后定格在一张清秀的面容上。
　　竟找来了胥清正吗……


第24章 琴声
　　柳盈自书房取了琴往回走，迫不及待推开门，当瞥见不远处立着的应姝时，脚步一顿，竟傻傻地怔在原地。
　　褪去朴素丫鬟衣衫的应姝，一身水粉裙袂身姿窈窕，闻声转过头来，与方才判若两人，像是被拂去了尘埃的珍珠，于此刻散发出更加灼眼的光芒，让人移不开视线。柳盈从未见过有女子这般适合红色，衬得唇红齿白，眼波流转间，衣衫上面绣着的精致花朵，在应姝身上也变得格外鲜活起来，仿佛下一秒就将绽放，散发出芬芳。
　　应姝缓缓走来，裙袂轻晃，让柳盈情不自禁红了脸，脚步却依旧定在原地不得动弹。
　　应姝在柳盈身前站定，唇边微笑依旧：“小姐觉得如何？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言语苍白，半晌才痴痴地落下几不可闻的话语：“姝儿……真美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唇边的笑容愈发大，伸手将她怀里抱着的琴取过来，轻笑道：“小姐不是想听我弹琴吗？还傻愣着作甚？”
　　柳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应姝，觉得既陌生又熟悉。当初见面时，虽然应姝身上衣衫质量上乘，但因为途经波折早已染满尘埃血污，落魄得很。之后进了柳府，丫鬟衣裳便不曾换过。她的视线落在被随意丢在床榻上的衣裳，心底升起一丝感觉——此刻穿在这件锦罗绸缎里的姝儿，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，而非那件庸俗衣裙遮掩下的她。
　　念及此，柳盈无端升起一丝愧疚。
　　正胡思乱想间，耳边忽闻一声叮咚琴音。
　　只见应姝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桌前，手指轻轻抚过身前古琴，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，仿佛房间里的一切都早已被抛之脑后。她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，侧耳聆听着琴音，熟练地调试起来。片刻，唇边露出满意的弧度。
　　当琴声响起来的时候，柳盈有瞬间的震撼，终于明白了胥清正提及雪莲姑娘时脸上的痴迷。
　　那琴声幽然如泉水，像是少女在诉说心事，婉转间让人沉迷，不一会，琴声渐渐快了起来，如潮水般漫开，人的心弦不自禁地跟着琴声揪起来。视线里是应姝翻飞灵动的手指，轻捻慢拢，低头抚琴的模样让人心颤。
　　此时的姝儿，早已不是柳府的丫鬟，而是成为了另一个人。
　　柳盈怔怔地站在原地，望着指尖流淌出动人乐章的应姝，眼眶渐渐红了。她仿佛能看到醉香珑里，众人醉心于这妙曼琴声之下，为这奏琴的美貌女子痴狂。
　　不知何时，琴声已经停了，柳盈久久才回过神来。她望向应姝，发现对方正端坐在位置上静静凝视自己。
　　脸上是湿润水意，柳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，自己竟在这琴声里无端落了泪。她的唇动了动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，却发现什么言语赞美都是苍白。
　　柳盈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。
　　自己身为大家小姐，自幼便精通琴棋书画，心底自认才华不逊于男子。然而此刻听得这琴声，方觉自身之渺小。有些于其他人而言，宛如高山天堑一般不可跨越。应姝就是这样天赋过人的存在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耳边传来应姝的轻唤，眉目之间已经恢复了往日柔情，朝她轻轻招了招手。
　　柳盈上前，应姝拉过她垂着的手，轻声道：“小姐可喜欢姝儿为你弹奏的曲子？”
　　柳盈点头，目不转睛地望着应姝。
　　“怎么了？小姐有话直说无妨。”应姝看出了柳盈的欲言又止。
　　“我只是觉得，让你在柳府当丫鬟，实在是委屈你了。”柳盈话语有些滞涩，伸手轻轻抚过应姝修长的手指，疼惜道，“你这双手，怎么可以用来端茶倒水……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只是无谓地笑了笑：“不过是以前为了取悦客人的雕虫小技罢了。”顿了顿，又故意调侃，“何况为小姐端茶倒水，姝儿开心还来不及。”
　　柳盈将那双手缓缓握紧，心潮久久不能平复。
　　“小姐可还想听？”
　　柳盈点头。
　　应姝莞尔，拉着柳盈坐下来。见对方依旧眉头紧皱，忽道：“小姐，你知道吗？其实我以前并不喜欢弹琴。”
　　柳盈面露惊讶。
　　应姝低着头，注视着手下的古琴，缓缓道：“为了生存，我五岁就开始练琴，每日几乎要花上七个时辰，磨得十指鲜血淋漓也不能停。那段时间对我而言，如同噩梦一般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微微一震。
　　“我娘自己最擅抚琴，这些都是她亲自教导。以前不懂事只觉得恨，后来反而很感谢她。如果没有这门手艺，我早就被丢弃了，不会成为名震醉香珑的雪莲姑娘。”应姝转过头望向柳盈，目光幽深，“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护我一世，只能硬下心肠教我琴技，让我能靠自己在这尘世自保。”
　　柳盈心中触动不已，隐约猜到了什么：“你娘她……”
　　“我娘也是醉香珑的人。”应姝垂下头去，“不过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就死了。青楼的姑娘自古短命，何况还是早就风光不再的她。”
　　柳盈没想到应姝的身世这般，一时有些讷言。她不敢想象出生在青楼是什么样的遭遇，想必早早就被迫见惯了人情冷暖。
　　应姝没有再多说什么，手指滑动，琴声便从指尖徐徐流淌出来。
　　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话，再听这琴音，好像多了一分淡淡的沧桑。柳盈注视着应姝，脑海里似乎浮现起稚□□童每日在紧闭的房间练琴。十根手指磨出了血，将琴弦染红，滴到底端琴木上，泅出一片血痕，却依旧咬着牙继续，一遍又一遍，从冉冉晨日弹到日暮黄昏。
　　不敢停歇一刻。


第25章 年节
　　日上竿头，又下树梢，再如何焦虑，时间依旧不徐不缓地从指缝里溜走。
　　年节终于还是来了。
　　大红灯笼高挂，门上贴了喜庆对联，到处都是热闹的节日气氛。
　　柳盈如往年那样起了大早，去爹娘那里请安。只是今年心头压着事，她脸上的神色，到底是有些郁郁寡欢。
　　应姝敲门进来时，柳盈瞥见她身上焕然一新的衣裳，脸色方好了些。
　　“小姐新年好。”应姝扬起笑容，替柳盈洗漱更衣。
　　“新年好。”柳盈的视线打量过对方，“你穿这身真好看。”
　　“小姐赠的新衣，自然好看。”应姝脸部红心不跳地应，抬眼定定望着柳盈，“等小姐换上新衣，定比谁都美。”
　　“乱说，”柳盈被望得有些不好意思，小声嘀咕，“明明比我好看，还老是夸我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只是笑笑，随即道：“我等会出去办点事，让绿儿陪小姐去老爷夫人那里请安罢。”
　　柳盈想到之前应姝的计划，没有多说，点头应了：“路上小心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应姝整理好最后的衣襟，手没有松开，忽然倾身在柳盈唇上印上浅浅一吻，“过节了，小姐开心点才是。”
　　柳盈顿时红了脸。
　　应姝没有多待，与柳盈道别后很快就出了门，不一会，绿儿跟了进来。对方脸上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，眉眼间漾着难以遮掩的悦色，一进门便福身同柳盈道：“小姐，新年好。”
　　“新年好。”柳盈视线打量过身后为她梳妆的绿儿，：“瞧你春光满面的，这几日休息得可还行？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略红了脸，小声道：“托小姐的福。倒是绿儿这段时间没过来给小姐请安，还望小姐不要介意。”
　　“你都跟着我那么多年了，我还能介意这个吗？”柳盈认真道，“秦浩对你好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绿儿含羞带怯，轻轻点头。
　　柳盈想到之前姝儿的话，忽道：“等年后，我帮你们择个良辰吉日成婚，你可愿意？”
　　闻言，绿儿脸上羞涩更甚，绞着手指又点了点头。
　　见对方一脸幸福的模样，柳盈料想两人应该重归于好了，由衷为绿儿感到开心。
　　等梳洗完毕，柳盈在绿儿的陪同下出门请安，在爹娘那里坐了片刻，寻了由头想溜出来，没想到被柳老爷阻了：“等用过早膳，同我和你娘一道去吴府坐坐。”
　　柳盈当即身体一僵。
　　“前段时间你娘身体不好，吴家送了很多名贵药材过来，现在她身体康复，这次顺便过去道个谢。”
　　“这……今日是年节，如此打扰不好罢？”柳盈很是为难。
　　“有什么不好？再过段时间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。”
　　听到这话，柳盈顿时心里一沉，无奈拗不过爹娘，还是应了下来。
　　吴家离柳家并不远，只隔了两条街，一行三人雇了马车，不消片刻便到了。
　　距离上次来吴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。柳盈一直对吴易的热情敬而远之，那些情意绵绵的信更是一封都没拆开。
　　此次前来，虽说是道谢，柳盈心底也明白是为了商议两家年后婚事，心情略有几分烦躁，不知姝儿的计划行不行得通。
　　一下马车，就有等待在门口的吴家下人迎上来招呼。
　　与柳府一样，吴府上下也都充满了年节的热闹气氛。相比柳府的书香气息，吴府飞檐碧瓦，亭台楼阁，显得更为富丽堂皇。
　　刚进院子，吴老爷和吴夫人便亲自迎出来，一番寒暄下，将人迎进大堂，转头嘱咐下人：“把少爷喊过来招呼客人。”
　　不消片刻，吴易的带笑声音就从门口传来：“一听盈儿过来，我立马赶来了。”
　　柳盈敷衍地颔首应了。
　　“易儿，盈儿她许久不曾来吴府，不如你带她转转？你们两个年轻人比较谈得来，免得和我们这四个老家伙坐一起觉得闷。”吴夫人在一旁笑道。
　　“儿子恭敬不如从命。”吴易做了个请的姿势。
　　柳盈知道推拒不过，只得站起身往外走。
　　离开大堂后，柳盈愈发心不在焉，也没心思欣赏吴府，连身旁的吴易在说些什么都一耳朵进一耳朵出。
　　“盈儿，”耳边吴易的声音突然提高，引得柳盈回过神来，“姝儿今日没同你一道来吗？”
　　听到对方提及姝儿，柳盈下意识提高了警惕：“问这个作甚？”
　　吴易只是笑了笑：“前日听胥公子说了不少关于姝儿的事，颇有几分感慨，他好像说今日要去找姝儿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柳盈脸色一白，“你说他要找姝儿？”
　　吴易露出惊讶神色：“你不知道吗？我还以为今日姝儿没来，是与你打了招呼，要去见胥公子呢。”
　　柳盈顿时方寸大乱。
　　“胥公子对姝儿一往情深，当初在醉香珑时，两人便私定终身。如今一别两月，估计姝儿是心知自己无法嫁入胥家，不愿意拖累对方，那日才狠心想斩断这段孽缘。只是她到底是低估了胥公子的情义。”吴易摇头叹息，“胥公子为了她早已和家里闹翻，决意要给她一个名分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脸色大变。
　　不可能的，姝儿答应我绝不会再见胥清正的。


第26章 情绪
　　不可能的，姝儿答应我绝不会再见胥清正的。
　　柳盈很快在心底反驳自己，刚准备开口，吴易已经紧接着道：“盈儿看起来很在意姝儿？”顿了顿，他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，“听闻醉香珑的姑娘个个都是人精，最擅察言观色，笼络人心，姝儿可要小心些。”
　　柳盈心头燃起些怒意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“你难道没想过，为什么会是胥公子吗？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心头一跳，抬头去看吴易，见他唇边勾着一抹笑容，似是胸有成竹，原本刚压下的心绪重新不安起来。
　　“胥家处事低调，盈儿你久居闺中，不知道也是自然。胥家祖上出过好几个朝廷官员，权位最高的那位甚至到了二品，即便如今式微，然余荫还在。胥清正从小沉浸在诗书之中，被家里保护得很好，单纯的人往往更来得执着一点。若是榜上胥家这棵大树，那么后半生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。”
　　“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，姝儿那日怎么可能拒绝胥清正？”柳盈难得提高了声音，气愤地反驳。
　　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，吴易摇了摇头，叹出一口气：“盈儿未免太过天真，今时不同往日，她如今有另一棵大树可榜，何必在胥公子身上再冒险一次？那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，弄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
　　“你住口。”柳盈气得转身就欲离去，却被吴易伸手拦了下来。
　　“如果你不认可我，何必生这么大的气？”吴易定定地望着柳盈，一字一句道，“何况盈儿不觉得你和胥清正很像吗？”
　　柳盈心里微微咯噔了下。
　　吴易继续说了下去：“同是书本网，为人单纯善良却心有执着。不知道姝儿是如何和你解释胥公子的事？对他只是逢场作戏？若是如此，你又如何知道她不是故技重施？”
　　柳盈忍不住打断了吴易的话：“你根本不了解姝儿，凭什么这么说？”
　　闻言，吴易却笑起来：“我的确不了解，那姝儿呢？你和她认识不过两月，难道就了解她了吗？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柳盈话语一堵，紧接着咬牙道，“姝儿是什么样的人，我至少比你清楚。你若是再在我面前编排她的不是，休怪我翻脸。”
　　言罢，柳盈猛地甩掉了吴易的手离开了。
　　身后，吴易笑得像只狐狸。
　　好不容易熬到回柳府时，已经是午后了。
　　柳盈脚步匆匆地往房间走，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影，她又返身回到院中。
　　绿儿听到动静走出来，见是柳盈，连忙行礼：“小姐，你回来了。”
　　“姝儿呢？”
　　绿儿疑惑地去看柳盈，见她脸色苍白，大冬天的额头却沁出薄薄的汗，有些费解地应了：“早上见她出门了，应该还未归。”
　　绿儿还想说些什么，柳盈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，转身往房间走，口中丢下话来：“我有点累，不要让人来打扰我。”
　　日头一点点西坠，房间里的柳盈呆呆坐在位置上，已然有一下午了。
　　终于，门外脚步声响起，应姝的声音传来：“小姐，可以进来吗？”
　　柳盈倏地站起身来，几乎带翻了凳子，她深吸口气，按捺下心底百般情绪，开口应：“进来罢。”
　　门开，应姝的身影出现在眼前，在一身新衣的衬托下，眉眼间带着难掩光芒。她回眸看过来，视线在柳盈脸上停了停，随即举起手里的盒子：“我带了小姐最喜欢吃的糕点回来。”
　　说话间，应姝走近将糕点放在桌上打开，口中问：“听说你们今日去了吴府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柳盈抬头去看应姝，然而那张脸神色平淡，看不出任何端倪。她又垂下头去，紧张不安地攥住了自己手指，半晌才道，“事情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“这种事情哪有这么快？不过话已经尽量传开去了。”应姝笑了笑，拈了一块糕点递过来，“尝尝。”
　　柳盈张嘴接了，只是平日喜爱的糕点此刻嚼在嘴里却有些食不知味。
　　“有心事？”应姝目光何等锐利，自然瞧出些许端倪。
　　“没什么，只是去吴府听他们讨论婚事，总归是不太高兴。”柳盈抿了抿唇，犹豫了下，“不提这个了，今日出去可有遇到什么新鲜事？”
　　说完这句话，柳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。
　　“没什么。”只见应姝摇了摇头，手上又递了一块糕点过来。
　　糕点触碰到嘴唇，柳盈这次却没有张嘴，只动了动唇，话语含糊：“你去了哪里？”
　　“回了一趟醉香珑。”
　　在柳盈惊讶的目光里，应姝坦然道：“这种消息传开去最快的地方，自然离不开青楼，我托了昔日几个姐妹帮忙。”
　　柳盈紧张问：“没被其他人认出来罢？”
　　应姝笑了笑，将糕点塞入柳盈唇中：“小姐放心，我从醉香珑后门进的，而且去的时候是白天，没什么人。”
　　“那就好。”柳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，有些话堵在喉咙里，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，好像一旦问出口，就成了泼向姝儿的一盆脏水。
　　“好吃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这家排队的人很多罢？”柳盈低头望了一眼桌上的糕点，还残留着温热的口感，心稍稍软了，“你在外面奔波一日也辛苦了，尝尝罢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柳盈托腮望着应姝，脑海里突然涌上一个疑问，忍不住问：“姝儿，你觉得……我和胥清正像吗？”
　　应姝刚准备把糕点放入口中，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住，抬头去看柳盈，片刻才应：“小姐为何这么问？”
　　“随便问问。”柳盈莫名觉得紧张起来。应姝的目光通透，望着她的时候，像是能看穿一切，自己却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。
　　半晌，应姝方缓缓道：“小姐就是小姐，不像任何人。” 顿了顿， “是不是吴易和你说了什么？”
　　柳盈略微一惊，慌乱地偏开了视线。
　　应姝垂下手，话语平静：“不管吴易说了什么，希望小姐都不要理会，他不会安什么好心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应姝没有再说什么，起身告辞：“方才绿儿找我有点事，我先过去一趟。”说完，行了礼往外走。
　　柳盈颇有几分后悔方才自己的话，她坐在位置上望着应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，低头去看桌上的糕点盒，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块被拿起又放下的糕点，依旧好好地呆在盒子里，对方最后到底是一块都没有吃。
　　姝儿是不是……生气了？


第27章 缓和
　　一连两天，柳盈都没能和应姝说上话。
　　柳盈心底有些不安，有好几次，她假装无意间同绿儿问起应姝，对方只是说她有事在忙，时常不在府中。柳盈知道两人的计划已经在渐渐开展，也不好多说什么，只是心神难免总是不定。加上时至年节，家里已经开始为她的婚事筹备起来，自己经常被柳夫人拉着出门，以至于两人更加难说上话。
　　等到了第三天晚上，柳盈终于按捺不住，亲自去了应姝的房间。
　　敲响房门的时候，柳盈心底很是忐忑，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　　房间里安静了片刻，随即响起脚步声，柳盈攥了攥手指，很快看到眼前的门开了，露出应姝熟悉的面容来。
　　应姝身上依旧穿着自己当初送的新布料制成的衣裙，眉眼间古井无波，见到她也没什么惊讶神色，站在门口看起来并没有迎她进去的打算：“小姐有事？”
　　柳盈心底略微疼了疼，脸色有些苍白，勉强挂起笑容：“这两日都没有看到你，可还好？”
　　“劳小姐挂心，年节比较忙罢了。”
　　柳盈动了动唇，半晌才道：“不请我进去吗？”
　　“屋里太冷，之前炭火用完了还没来得及取，”应姝垂眸，“小姐还是快回屋罢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，别染了风寒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神色有些焦急起来：“炭火用完了？这天寒地冻的，那你晚上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无妨，熬一熬就过去了，明天再去取罢。”
　　“这怎么行？我去房间给你取来。”柳盈说着就欲往回走。
　　脚步方动，手已经被拉了住，柳盈身体忍不住轻轻一颤。
　　“真的不用了。”身后应姝的声音传来，“小姐不比我，若是炭火给了我，这寒夜如何熬过？”
　　柳盈转过头去，定定看着应姝：“我若是坐视不理，今日又如何安眠？不如……”她的声音轻下去，“你来我房间罢。”
　　最后的声音几乎消弭在这寂静的夜幕之中，刚说完那句话，柳盈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，害怕被拒绝。
　　身边有片刻的沉默，柳盈心底深处忍不住泛上一丝苦涩酸意。果然是不行吗……
　　“好。”出乎意料的，应姝的声音落下，几乎让人怀疑听错了。
　　不等柳盈回过神来，应姝已经拉过她的手。
　　瞬间，柳盈鼻间一酸，忍不住红了眼眶。她低头偷偷拿另一只手擦拭眼角盈聚的泪水，跟在对方身后一步步往自己房间走。
　　门开，炭火的热意很快涌过来，将两人紧紧包围。柳盈低着头，视线中应姝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　　“对不起。”柳盈不敢抬头看应姝，自然也没看到对方眼底流转过的复杂神情，“姝儿，你是不是生我气了？”
　　“没有。”应姝的声音温和，轻叹了口气，“我不会生小姐的气，永远都不会。”
　　“那这几日你怎么……”你怎么都不来见我？
　　后面那句话梗在喉咙，柳盈没好意思说出口。
　　“我怎么什么？”应姝的声音稍稍轻快起来。
　　柳盈略微红了脸，支支吾吾了半天，又偷偷拿眼去打量应姝，发现她唇边有些笑意，顿时明白过来，羞得不行，索性闭上嘴不说了。
　　“小姐可是想我了？”
　　应姝的身体欺近，见柳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，本以为她会否认，没想到对方却轻轻点了点头，反而愣了愣。
　　柳盈抬头看了一眼应姝，小声道：“姝儿，前两日是我不对，不该问那样的话。我没有其他意思……”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应姝伸手轻轻揽住了柳盈的腰，语气有些轻叹，“小姐不必同我道歉，是我的错。”
　　“不是姝儿的错，是我太介意了。”柳盈抿了抿唇，声音低落，“有时候我忍不住嫉妒胥清正，他是男子，可以光明正大喜欢你，同你说情意绵绵的话语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痴情人。我却不行。我只是个女子，那些我都没办法给你。我……生怕委屈了你。”
　　应姝一言不发地拥着柳盈，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。柳盈看不到她的神情，继续说了下去：“你长得好看，又才华出众，我纵是柳家小姐，也不过是比你幸运一点罢了，论其他，是万万配不上你的……”
　　“傻小姐。”应姝终于出声阻了柳盈的话，她直起身来，深深地望着柳盈，“你这完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，才把我捧得那么高。你说的那些虚名我都不要，我不需要无关的人来认同我们，只要小姐你能只看着我，我便已然心满意足。”
　　“姝儿……”
　　“你那日问我，你与胥清正像吗？我回答你不是，你可记得？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心头一紧：“我不该问那样的话……”
　　应姝的手指轻轻按在柳盈唇上，摇了摇头：“是我没有说明白。你知道为什么不像吗？在胥清正眼里，首先看到的是我被众人夸耀的琴技，因此生了爱慕。以往在一起时，他来找我，总是喜欢听我弹琴，聊的也是与琴相关。然而那琴，却并非我真心喜爱。与他在一起，我并不觉得快乐。”顿了顿，“小姐，你喜欢的，又是我什么呢？”
　　柳盈听到应姝的问话微微一怔，脑海里浮现起许多两人相处的场景。眼前的应姝正灼灼地望着自己，似有几分期待。这是第一次，柳盈从应姝眼底看到这样的神情。
　　她喜欢应姝的什么呢？
　　柳盈从未想过这个问题，此刻被问及，心头触动，像是有只手轻轻拨弄着心底的弦。
　　应姝似乎并没有想要答案，下一刻，她的唇已经落了下来，覆盖住了柳盈的唇。
　　眼前唯一的烛光暗下来，唇上久违的柔软让人依恋，柳盈轻轻启唇，红着脸迎接那柔软的舌。
　　炭火在昏暗的烛光下发出轻微爆裂声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，柳盈的脑海里突然晃过两人初遇时的画面。
　　马车震动，女子身影猛地窜进来抱住她的腿。抬头的瞬间，从蓬乱的发丝里透出一双倔强坚韧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沉淀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沧桑，幽邃得犹如世间最美的宝石，一直望进她的心底。
　　无法不让人心动。


第28章 庇护
　　良久，唇分。
　　应姝的额轻轻抵着柳盈，两人的鼻息交缠，只听她启唇道：“可以告诉我，那日吴易与你说了什么吗？”
　　柳盈目光有些摇晃，犹豫了下还是照实说了：“他说你拒绝胥清正只是为了不想连累他和家里人再起争执，又说胥清正和我很像，你当初想攀附胥清正的家势，如今是想……”她的声音小下去，有几分羞愧模样。
　　应姝的目光更深，略微垂了眸，接话道：“是想攀附柳家家势，是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顿了顿，柳盈连忙辩解，“我自是不信的。”
　　“小姐就算有疑虑也是正常，姝儿明白。”应姝低声道，“我本是你从醉香珑里救出来的，柳家于我如今而言的确是一处庇荫之所。”
　　柳盈急忙道：“那我也心甘情愿给姝儿提供庇荫之所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忍不住笑起来，唇边勾起弧度，眸间光泽流转：“既如此，那今夜小姐可否提供给我一个避寒之所？”
　　柳盈顿时“唰”得红了脸，没有应话。
　　“小姐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，左右那点风寒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。”应姝故意道。
　　“别。”柳盈下意识阻了，羞红着脸小声道，“下次别忘记放炭取暖了，今夜……今夜便在我这里歇下罢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应姝自是早料到对方会应下，她的手轻轻攀着那柔软腰肢，意味深长地望着柳盈，“时候不早了，姝儿伺候小姐就寝。”
　　话音落，应姝的手已经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对方腰带，缓缓往外扯。
　　柳盈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，微微阖上眼不敢再看，近在咫尺的睫毛颤抖着，透露出少女娇羞。
　　衣带渐宽，裙衫落。
　　应姝的唇又落下，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贴上去。
　　柳盈的身体颤了颤。这几日她心里始终因为即将到来的婚事担忧，直到此刻，才稍稍将烦心事忘却，脑子一片空白，很快又虚虚浮浮地飘散开来满足感。对方的唇舌像是带着魔力，缠住她的时候让人无法挣脱。
　　两个人很快相拥着倒在了床上。
　　床幔轻微震荡，被一只手挥落，将眼前的羞人□□遮掩，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女子身影交叠。
　　“等等……”柳盈忽然睁开了眼，眼角已经染了晕红，极小声提醒，“蜡烛。”
　　应姝笑起来，起身往桌边走去。
　　看着那窈窕身影，柳盈在后面痴痴看着。只见应姝俯下身去，忽又回眸朝她的方向看过来。
　　那一瞬媚眼如丝，瞬间就湮没在黑暗里。
　　蜡烛灭了。
　　窗外的夜色朦胧，今日是新月，月色并不算明亮，屋内也暗得很，由光转暗，柳盈只能看到应姝依稀身影。耳边脚步声轻响，渐渐近了。
　　柳盈往床里害羞地缩了缩。
　　床轻轻震动，有微凉的身体紧跟着贴过来，呼吸倒是温热得很，拂过自己的脸颊。柳盈的视线渐渐在黑暗中开阔起来，辨认出了熟悉的眉眼。即便在黑暗中，那双眼睛依旧亮如星辰，让人移不开视线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应姝出口的声音在这样暧昧的气氛里，似乎添了几分诱惑，柳盈只觉得有几分口干舌燥起来。
　　黑暗里，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的腰，顺着亵衣探进去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身体。指尖有点凉，靠过来的唇舌却是热的，轻轻触碰着她的唇。
　　柳盈微微急促的呼吸自口中泄露，被尽自吞进另一张嘴里，连带着自己的舌，也被含入舔舐。
　　游走在背后的手渐渐热了起来，指腹爱抚着她，轻轻打着旋，体内似有浪潮在这番抚摸里涌起来。小腹紧缩，有异样感在这股浪潮里试图往外涌。柳盈如今自然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，愈发觉得害羞，娇喘声在黑暗里起伏。
　　那只游离的手很快到了身侧肩头，拉扯着她的亵衣往下，很快就滑落到臂弯。身上一阵凉，然而很快被紧贴过来的身体烧得灼烫起来。两腿间挤过来一条腿，缓缓摩挲过她的敏/感/部位，让柳盈忍不住颤了颤。
　　吻还在继续，对方的腿顶着她的腿间，隔着亵裤加重了摩挲的力气，顿时那敏感处掀起惊涛骇浪，很快身体里就有潺潺的水往外淌。
　　半褪的亵衣束缚着柳盈的手，胸前却早已袒露一片春光。应姝的唇离开，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落，到了起伏的边缘，又往上攀登，去触碰顶端早已挺立的花蕊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应姝的手滑到亵裤边缘，很快钻进去，抚摸上了对方浑圆的臀。她收拢手心，用力捏了捏，感受到对方身体一阵紧绷。她的手指沿着股缝往下滑，很快触碰到一抹湿滑。
　　那里早已泥泞一片。
　　应姝将那碍手的亵裤往下扯去，右手又沿着脚踝一点点往上抚，直到抚至两腿之间。
　　“手……”柳盈紧张地动了动身体，想要挣脱手上紧缠的亵衣，无奈浑身上下使不出几分力气。
　　“就这样。”应姝的话语从黑暗里飘来，似乎来着点笑意。
　　不等柳盈表示不满，对方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身下花蕊，开始往里滑，当即抽了一口气：“啊——”
　　惊呼声里，应姝的手开始缓缓进出，同时一低头，将身前柔软的乳含入嘴里吸吮起来。
　　许是之前有过亲密行为，这次手指的进入顺畅许多，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，感受也同上次有些区别，似乎……更加欢愉了些。身体熟悉了这□□的滋味，并甘之如饴，折服在对方的唇间、指间。柳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，有血液涌至头顶，脸烧得发烫。因为手被束缚着，又像是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滋味混在这一场情爱里。
　　进出的手指带起滋滋的水声，很快，那水顺着指缝往下淌，将腿间打湿了一片。身体里的温度烫得惊人，指尖像是浸淫在一片热烈的火焰之中。而唇边触觉柔软，每一次的吸吮舔舐，都能听到头顶落下的娇喘，撩动人的心弦。
　　冬夜漫漫，一室春光却让人忍不住心驰荡漾。


第29章 意外
　　时至深夜。
　　应姝睁开了眼睛，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柳盈。昏暗的室内，只有模糊的轮廓隐在阴影里，耳边的呼吸平稳，显然已经睡熟了。
　　应姝轻手轻脚地起身，目光在柳盈身上停留了会，随即取过衣衫套上。
　　门外冬夜寒冷，只一开门，便有风窜进来，冻得人几乎要打一哆嗦。
　　应姝侧着身子离开，将门重新掩好，往自己的屋子走去。
　　因为没有炭火的原因，屋内依旧冷得很，应姝反身关上门，又落了门栓，缓步走到桌旁，弯腰去点蜡烛。
　　“你回来了。”
　　有声音在黑暗里忽然响起，应姝并不意外，将蜡烛点了亮，这才往来声处望去。
　　床榻微动，从里面露出一个清瘦的身影，因为觉得冷，牙关轻轻打着颤，唇色冻得发白。
　　“怎么不盖被子？”应姝直视对方，缓缓道，“胥公子。”
　　房间里的，竟是胥清正。
　　胥清正摇了摇头：“男女有别，我躲你床上已是不该，怎能妄动你的被褥？”顿了顿，“那柳家小姐怎么留你这么久？”
　　应姝并未回答，只淡淡道：“你既知道男女有别，就不该偷溜进柳府，若是被人看到，要如何解释？”
　　胥清正低着头不语，半晌才低声喃喃：“我想你了。”
　　应姝在桌旁坐下来，身边微弱的烛光将她半边脸映出柔和的光芒，眼底看不清情绪，只有幽邃的瞳孔在烛光里跃动：“你能给我什么？”
　　胥清正苍白的面容在昏暗里显得执拗：“雪莲姑娘，你想要什么，在下便给你什么，纵是上刀山下火海，也绝不眨眼。”
　　应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：“是吗？那胥公子，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？”
　　闻言，胥清正微微一愣。
　　“胥公子总不至于说，什么都可以不要罢？”应姝的笑容浮在脸上，并没有暖意，“还是说，要的是我这个人？”
　　胥清正只觉得一根心弦被猛地扯了扯，涩然道：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　　“那是什么个意思，胥公子不如把话说明白。“应姝伸手倒了一杯水，兀自低饮了口，目光轻轻晃动了下，“我曾全心信你过一回，以为你是我的良人，那夜在寒风中苦等，心一寸一寸地冷，最后等来的却是那地狱里的牛鬼蛇神。我不想旧事重提，你却非要将以往的情拎出来，却将那份你的带来的苦痛只字不提，世间如何有这等好事？”
　　胥清正的脸上露出些许紧张：”那日你怎么了？“
　　应姝的唇角冷淡地扬了扬：“托胥公子的福，被抓回去以后，我提早梳拢了。妈妈觉得我心思太野，不能再纵容我胡来。”
　　听到这，胥清正的脸色终于变了。
　　“若只是皮肉之苦，倒还在其次，没想到却是被践踏进尘埃里。”虽然这么说着，应姝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显得有些惨淡，“那时候，胥公子想必正被束手无助地关在家里罢？连小小的胥府都能将你拦住，你谈何替我上刀山下火海？我在刀山火海的时候，你又在哪里？”
　　胥清正的脸色越来越白，眉间浮起层层叠叠的痛苦：“对不起，我不知道会这样……”
　　“你若真知对不起我，如今我好不容易离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醉香珑，胥公子，你非要连我的如今的这份安宁都要破坏吗？”
　　胥清正的身体颤抖起来，撑着床榻欲站起身，人轻轻晃了晃，几乎要站立不住：“雪莲姑娘，此生是我胥某负你。对不起，我不会再来烦你了。”
　　眼看着胥清正要离开，应姝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唤住了他：“离开前我有一事想要问你。吴易他同你说了什么？”
　　胥清正回过头，声音沙哑：“他说柳府并非你的归宿，若我真心爱你疼你，应该亲自给你归宿。”他的声音低下去，“可惜我如今才知道，我不过是你的劫数。”
　　应姝抿着唇沉默着。
　　“雪莲姑娘，柳小姐马上就要出嫁，你今后可有打算？”
　　“不会的。”应姝低着头，“她不会嫁给吴易。”
　　胥清正还想说什么，应姝已经抬起头来催促：“胥公子快走罢，天马上就要亮了。”
　　胥清正神色颓丧地望着应姝，眼前这个女子陌生又熟悉，也许正如她所说，雪莲姑娘已经消失了。
　　“姝儿姑娘，那我们还是朋友吗？”
　　应姝点点头，忽然又道：”只是恐怕不能再弹琴给你听了。我应允了别人，只谈给她一个人听。“说到这，她的脸上神色有些缓和，眼底带了缱绻温柔。
　　“就此别过。”胥清正神色凄凉，弯腰行了礼，深深望了一眼应姝，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。
　　应姝刚准备回身上塌，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，她疑惑地转过身：“怎么又回来……”
　　当看到门口站着的身影时，应姝的脸色顿时一白。
　　门口的柳盈脸色并不比应姝好到哪里去，她的唇轻轻颤着，眼中早已盈满了水光，只是强撑着没有落下：“不知姝儿以为是谁又回来了？”
　　“小姐。”应姝有些头疼地望着柳盈，只觉得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。
　　“刚才从你房间出来的那个人，可是胥清正？”
　　应姝踟蹰地点了点头。
　　“他怎么会在这？”
　　“小姐，外面冷，你先进来说话。”应姝伸手去拉，柳盈却避了开，只触碰到那双手，早已冰冷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应姝强硬地拉住了柳盈的手扯进屋内，将门关了严实，“你先听我解释。没错，那个人是胥清正，他偷偷溜进柳府来找我，事先我并不知情。”
　　柳盈的脸色很不好看：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　　“傍晚。”
　　柳盈咬紧了唇：“也就是我方才来找你的时候，他其实就躲在你屋里？”顿了顿，她突然明白过来，“所以你没让我进屋，而是故意拉进了我的房间，是吗？”
　　想到这，柳盈只觉得一股火窜上来，烧得胸口疼痛。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不该瞒你。我只是不希望你多想，想自己将事情解决好，我和他之间没什么……”
　　“有什么不能一起解决，需要瞒着我？”柳盈打断了应姝的话，声音有些破碎开来，“难道在你眼里，我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吗？”
　　“不是的，小姐。”应姝自知理亏，内疚地望着柳盈。
　　方才柳盈过来找她，应姝是吃了一惊的，但是她知道这意味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，心里挣扎了片刻，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，鬼使神差地将胥清正在屋子的事情瞒了下来。只是没想到会横生枝节，越理越乱。
　　“信任我，同我说实话有这么难吗？”不明真相的柳盈几乎溃不成堤，心痛得整个人都像是要散了架，眼前的视线跟着模糊开来。
　　“小姐！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，柳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像是自己的，一个重心不稳就已经朝地上滑落，紧接着眼前一黑，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

第30章 病弱
　　柳盈病了。
　　病来如山倒，倒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。
　　绿儿半夜睡得正香，朦胧间耳边传来门被用力推开的哐当声，寒风呼啸着窜进门来，惊得她睁开了眼。
　　“姝儿？”绿儿揉了揉眼，见到是应姝方松了口气，正要询问怎么回事，就听到对方已经极快地打断了她的话：“小姐病倒了，你现在过去小姐闺房照看，我出去找大夫。”
　　绿儿心头一惊，困意去了大半，就着门外透进来的月光，才发现应姝的脸上褪尽血色。这还是第一次绿儿见到对方这般模样。即便是在马车上初见时那样狼狈的应姝，目光也是坚定执拗的，从不曾像此刻这样透出慌乱不安。
　　见状，绿儿下意识跟着慌乱起来，急急忙起身披衣，见外头天色漆黑，忍不住道：“这个时辰，医馆都关门了，去哪里找大夫？”
　　话音未落，应姝已经转身踏出门去，身影融进茫茫夜色里，不见了踪影。
　　绿儿拢了拢衣袖，一出门就被寒风顶了个跟头，冻得抱紧手臂，快步往小姐闺房走，在心里感慨，今个着实冷得很了，希望姝儿能快到找到大夫。
　　深夜的街上空空荡荡，几乎不见人影。
　　因为恰逢年节，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挂着红色灯笼，有几盏烛芯还未熄灭，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。
　　应姝低头疾走，奔着最近的医馆而去。在风中走得久了，这寒意渐渐冻得人手脚发麻，脸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。
　　等到了医馆，料想般木门紧闭。应姝顾不上其他，抬手就开始敲门，手指撞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开来：“大夫！大夫在吗？”
　　因为寒冷，本就冻僵的手指长时间敲击在木门上，很快通红起来。应姝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，不间歇地敲着。
　　然而敲了半晌也并无动静。
　　应姝等不了太久，转身往另一处医馆走。
　　好不容易寻到第三家医馆，门里才有人应，露出大夫一张困倦的脸：“谁啊，大半夜的敲门？”
　　“深夜打扰实在抱歉，家中有人病重，想请大夫过去一趟。”
　　那大夫看起来很不情愿：“这都几点了，姑娘，都已经歇下了，你再去找找其他的大夫罢。”说着就要重新把门关上。
　　应姝眼疾手快地探出手扣住了门框，将大夫惊了惊：“你作甚？小心夹到手。”
　　“大夫，求求你了。”应姝的手指紧紧扒拉着门框，眼眶轻微地泛了红，“我等不到明天了，我不想她有任何事。”
　　大夫微微一愣。
　　眼前的女子脸上冻得毫无血色，头发被风吹得凌乱，扣着门框的手泛着青紫，指节处不知何时破了皮，沁出几缕血色。
　　人心都是肉长的，大夫着实有些不忍心，略一踟蹰，还是叹了口气：“好吧，容我去取药箱。”
　　等带着大夫赶回柳府时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。
　　屋内绿儿焦虑地来回踱着步，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，见到应姝竟然真把大夫请了回来，忍不住松口气：“大夫，快来看看，我家小姐怎么了？”
　　大夫点点头，在床侧坐了下来，伸手去把脉。
　　这边，绿儿转头去看应姝，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：“你还好罢？”
　　应姝摇了摇头，目光一直停留在床榻上的柳盈身上：“大夫，怎么样了？”
　　因为一直喊叫，应姝的声音很是沙哑，让绿儿吃了一惊。没想到姝儿这么关心小姐。绿儿在心里感慨，对应姝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。
　　这边，诊断完的大夫收回手，话语有些踟蹰：“小姐脉象很乱，应该是染了风寒，加上心绪不稳，导致心火伤身。我这边先开几服药，早晚各一次，这段时间务必好好休息，尽量不要动气。”
　　“麻烦大夫了。”绿儿正欲跟着大夫前去抓药，没想到身旁的应姝已经上前一步止住了她，“我去罢，你好好照顾小姐。”
　　“可是你……”眼见应姝的情况看起来那么糟糕，绿儿知道对方这一趟肯定累坏了，想要嘱咐她好好休息，应姝却已经紧跟着大夫离开了。
　　柳老爷柳夫人得知消息时，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。
　　两人担心女儿身体，急忙赶过来，见她已经苏醒，这才松了口气。柳夫人坐在床边，心疼地摸着女儿的手道：“盈儿，感觉好点了没？”
　　柳盈看起来很是沉默，只轻轻点了点头。
　　“绿儿，你等会再去取一盆炭放到小姐房间。”柳老爷不放心地补充，“小姐身子虚，一定要好好注意保暖。”
　　“是，老爷。”
　　两人又嘱咐了几句，见柳盈心神恍惚，便让她好好休息，离开了房间。
　　爹娘一走，柳盈重新恢复了安静，偶尔绿儿与她搭话，也没什么反应。
　　见小姐这般没精神，绿儿颇有几分担心，想要说些趣事哄小姐开心，却没什么效果。
　　中途有丫鬟送过两次药，绿儿奇怪怎么不见应姝，对方压低声音道：“姝儿让我同你说一声，她身体不好就不过来了，怕让小姐病加重。若是小姐问起，便说她在忙，不要让小姐担心。”
　　想到姝儿在寒风里忙碌的了一整晚，绿儿叹了口气应下了。
　　然而奇怪的是，这几天小姐都没有问及姝儿一句。
　　这日，伺候小姐歇下，绿儿有些担心应姝，特意过去了一趟。
　　还未进门，里头就传来一阵剧烈咳嗽，似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。绿儿连忙推开门，正看到姝儿俯在床边按着胸口咳嗽。她快走几步，从桌上倒了一杯水走到旁边轻轻拍她的背。
　　好一会，应姝才止住了咳嗽，直起身来。
　　当瞥见应姝的脸色时，绿儿的手惊得颤了颤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　　应姝摆了摆手，一时半会说不上话，接过她手里的水小口喝了，半晌才吐出一口气，虚弱道：“谢谢。”紧接着又问，“小姐如何了？”
　　“用了药好多了，刚歇下，倒是你……”这模样简直比小姐还糟糕几分。
　　“小姐没事就好。”应姝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，话语有些踟蹰，“她问起我了吗？”
　　见绿儿摇头，应姝神色顿时暗了暗。
　　“可能小姐太累了，今日心思恍惚，才没问起罢。”
　　应姝低着头没有应话，只道：“绿儿姐姐，这几日小姐那里就麻烦你了。”
　　“没事的，你在房间好好休息，不必操心。”绿儿柔声安慰。
　　“我……咳咳咳……”应姝刚一开口，又猛地咳嗽起来。
　　绿儿心头一紧：“你看起来挺严重的。”说着环顾了一周，“你房间挺冷的，不然我去帮你弄一盆炭来？”
　　“不用，炭留着给小姐，我休息几日就好了。”应姝看起来累极了，眉间有几分倦容，身子一软躺回了床上，“绿儿姐姐回去照顾小姐罢。”
　　绿儿见她坚持，只得作罢。
　　希望两人快点好起来罢，绿儿在心里默默祈祷。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快完结啦


第31章 恶讯
　　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。
　　柳老爷柳夫人没有想到，这边女儿刚病倒，外头又传来些不好听的风声。
　　——传闻柳家小姐有难以启齿的不育之患。
　　“荒唐！”柳老爷气得将茶杯拍落在地，在大堂踱步，脸色铁青，“哪里传出来的谣言？我盈儿……虽身体弱了些，但素来康健得很，哪里来的这些……简直是胡说八道！”
　　柳夫人的神色并不比柳老爷轻松多少，转头问下人阿奇：“你都是听谁说的？”
　　“回老爷夫人，府上都在传。”阿奇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去。刚才他也是听环儿说的，没想到被路过的老爷夫人听到了，当即吓出一身冷汗。
　　“这可怎么办啊，老爷？这……”柳夫人顿时方寸大乱。如今恰逢好事将近，怎的传出这种坏人名誉的事来？
　　柳老爷突然转头吩咐：“你，现在给我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过来！等大夫一诊，谣言定然不攻自破！”
　　“是，老爷。”阿奇哪里敢怠慢，爬起来就往外跑。
　　待人离开，柳夫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：“老爷，你说这事会不会传到吴府？”
　　柳老爷眉头紧皱：“难说。”
　　柳夫人想到前两日柳盈病倒的事：“会不会是上次半夜就诊的大夫看出来什么……”念头一起，连忙打消了，“呸呸呸，盈儿才不会有事，定是谣传！”
　　柳老爷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紧抿着唇没有接话，只是踱的步子愈发焦虑起来。
　　阿奇出了大堂，脚步匆匆往外走，转弯的时候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。
　　对方脚步趔趄了下，阿奇连忙伸手扶住。待对方抬头，阿奇方认出来：“姝儿？你没事罢？”
　　“咳咳……没事。”应姝摆摆手，“原来是阿奇。”
　　阿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扶着应姝的手：“你认识我？”说话的时候，阿奇心底有些雀跃。要知道自从应姝来了柳府，底下的兄弟们晚上都在讨论她，毕竟这么好看的人，别说是柳府了，放在其他地方也不多见啊。
　　闻言，对方扑哧一声笑起来：“好歹我也来了两个多月了，自然是认识的。”顿了顿，问道，“你这是要去作甚，怎么风风火火的？”
　　阿奇自然不方便说原因，只道：“这不是小姐身体不好嘛，老爷夫人担心，差我去寻最好的大夫过来。”说完就忍不住佩服自己，这样听起来，自己倒像是被器重的。
　　“最好的大夫？”应姝转了转眼珠，“是三味堂的周大夫吗？”
　　“周大夫？”
　　“听说周大夫医术高明，若能请来给小姐看病是再好不过了。这几日小姐身体欠佳，我这个做丫鬟的实在是担忧得很。”应姝垂下眼，脸上露出一丝愁容。
　　阿奇的心狠狠晃荡了下，眼前女子面容苍白，回眸间有种别样的柔弱之美，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呵护。
　　“如此，就麻烦你跑一趟了。”应姝抬起头来，眼中似有盈盈水光，“定要将周大夫请来替小姐看病。”
　　“包在我身上。”阿奇将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，好像真领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一样，拍了拍胸脯。话锋一转，又体贴道，“你也要多加注意身体，不要太担心了。”
　　应姝点点头，朝阿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。
　　等目送阿奇离开，应姝方按着胸口，弯腰剧烈咳嗽起来。半晌，她抬起冰冷的手，擦拭掉眼角咳出来的泪水，缓步朝自己的房间走。
　　为了这一幕的偶遇，她已经在此处的寒风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。
　　不消多时，周大夫就被顺利请到了柳府。
　　柳老爷和柳夫人自是不便告诉柳盈详情，只说不放心她的身体，替她重新找了最好的大夫就诊。
　　诊脉的时候，两人分外紧张地站在一旁。虽然口中认定是谣言，然而心底难免有些忐忑起来。当看到周大夫明显不太好的神情时，心不禁往下沉了沉。
　　“怎么说？”一开口，柳老爷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。
　　“柳小姐放宽心思，好好养病，我去开副药。”周大夫偏头朝两人使了眼色，随即往外走去。
　　柳夫人欲跟上去，被柳老爷止了住：“你在这里先照看盈儿，我跟着大夫去去就来。”
　　柳夫人不安地点了点头。
　　待两人来到外头，见四下无人，周大夫才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柳老爷，欲言又止。
　　“大夫有什么尽管说便是。”柳老爷意识到了什么，脸色难看得很。
　　周大夫摇了摇头:“柳小姐她寒气入体，的确如两位担忧的那样，怕是难有子嗣。”
　　柳老爷脸色瞬间变了，艰难地挤出话来：“怎么可能？”
　　“这种事情不能强求，柳小姐体寒，本就是不易受孕的体质，此次寒气入体，让情况更加糟糕。”顿了顿，周大夫安慰道，“不过也不是药石无医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老爷神色一震，连忙道：“能医吗？”
　　周大夫点点头，不过脸上有为难神色：“调养的话可以改善，但这些都是日积月累的事，可能需要时间。”
　　“要多久？”
　　“短则三年，多则……七八年。”
　　柳老爷的脸色再次灰败下去，胡须有些颤抖：“小女如今年方十六，正是大好年华，本商议年后就为她结亲，哪里等得了这么久……女子若无子嗣，如何嫁的出去？”
　　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，不能操之过急。”周大夫叹了口气，“依我之见，这件事毕竟不太光彩，柳老爷和柳夫人定要守口如瓶。至于小姐的身体，我会尽量帮忙开药方调养的。”
　　柳老爷的心思却早已乱了，恶讯来得太快，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。
　　这可如何是好？


第32章 疼惜
　　柳老爷回来的时候，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神色，但知情的柳夫人还是心底一沉。
　　等两人从柳盈房中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，柳夫人这才不安地张口询问：“老爷，盈儿的病……”
　　柳老爷没有应话，脸色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。
　　见状，柳夫人变了脸色，不敢置信地喃喃：“不会的，我们盈儿怎么会……”不过一句话，泪水已经从眼中涌出来，“盈儿那么善良的人，老天怎么忍心这般捉弄她？”
　　柳老爷抿着唇沉默半晌，突然开了口：“明日我去一趟吴家，将婚事退了。”
　　柳夫人身体微微一颤：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柳老爷沉着语气道：“不管这件事有没有传到吴家那里，我都不能如此坑吴兄。他们总共就吴易这么一个儿子，若为此让吴家断了香火，我实在无颜以对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夫人的泪水忍不住淌落下来。
　　“好了，夫人莫要伤了身子。”柳老爷担心柳夫人大病初愈的身体受不了这个刺激，反过来安慰她，“反正盈儿也不太喜欢吴侄，这桩婚事没了就没了罢。”
　　“可是盈儿以后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大夫说了，可以调理，只是需要时间。”柳老爷沉吟道，“我柳家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，但也受不少人艳羡，大可以帮盈儿找个上门女婿。至于孩子，等调养后再生不迟，也就三五年的事，那时候盈儿不过二十出头，有的是机会。“
　　“大夫真这么说？”柳夫人有些将信将疑。
　　柳老爷颔首：“没事的，夫人，你还不信我吗？”
　　“盈儿那里需要和她坦白吗？”
　　柳老爷头疼得很，揉了揉太阳穴：“再看罢，若是真瞒不住了就同她说。”
　　此时，柳盈那里并不知应姝的计划已经顺利进行下去了。她心底依旧对应姝的欺瞒感到伤心，本以为对方会来同她解释，然而几天过去了，却还是不见人影。
　　越是这般，柳盈心头便越发生气。她堵着气不开口问绿儿应姝的下落，绿儿竟也只字不提。
　　这日，柳盈的身体好了些，嫌屋子里炭火太过闷热。她从床上起身，没见到绿儿身影，便唤了院子里的丫鬟进来。
　　“小姐，身体可好些了？”翠儿关切地询问。
　　“好多了，这屋子太热，你撤下去一盆炭火罢。”柳盈热得有些渴，转身回到桌旁准备给自己倒水。
　　翠儿伶俐，见状连忙上前取过水壶：“小姐我来罢。”说着转头看了眼炭火，“这炭火还旺得很，丢掉怪可惜的，我撤下去放到其他屋里可以吗？”
　　柳盈点点头：“自然可以。”
　　翠儿一喜：“正好，这几日姝儿姐姐也染了伤寒，我等会便端到姝儿姐姐那里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端着水杯的手颤了颤，水顺着杯沿淌下来，滴在衣服上，泅出一小片水痕，她却像是没看到似的，出口的话语有些不安：“什么？姝儿染了伤寒？”
　　“小姐不知道吗？”翠儿很是惊讶，“这几日姝儿姐姐不是告假没过来伺候小姐吗？”
　　柳盈的脸色有些异样，追问道：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　　“那日小姐病倒，姝儿姐姐半夜出府帮忙去找大夫，折腾了半宿，身体实在撑不住跟着就病倒了。”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府上炭火紧缺，姝儿姐姐只是个丫鬟，房间也没个取暖的东西，病就一直拖着没好转。”
　　柳盈的脸色越听越惨白：“有人照料吗？”
　　翠儿踟蹰了下，摇了摇头：“这几日年节，府上的好些人都放假回去探亲了，本就人手不够……”
　　话音未落，翠儿便见小姐猛地站起身来，不等听完就往外快步走去。
　　“哎？小姐？小姐你去哪里？”不等翠儿回神，柳盈的背影已经很快消失在视线里。
　　一踏出门，风雪便夹杂着寒风呼啸着吹过来，将半个身子都吹了冷。
　　柳盈快步提着裙子迈下台阶，往应姝的房间跑去。
　　两人的房间离得并不远，不消片刻便到了。柳盈的脚步却突然停在门口，神色复杂地盯着房门。
　　“咳咳……”
　　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，随即便听到有凳子倒地的响动。柳盈心头一紧，哪里还顾得上情绪，猛地推开了房门。
　　映入视线的是撑着桌子正艰难弯腰欲去扶起凳子的身影。
　　听到动静，应姝抬起头，往门口望来。当看到是柳盈时，明显微微一愣。
　　在瞥见对方病弱的脸色时，柳盈心头一酸，几乎克制不住地红了眼眶，快走几步扶住了应姝：“别管凳子了。”
　　“小姐，你……咳咳……怎么来了？”应姝皱起眉头，伸手去推柳盈，“赶紧回去，我……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　　话不成句，很快被咳嗽覆盖。
　　柳盈心疼得紧，出口的声音带了些哽咽：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你是不是非要每件事都自己咬牙死撑？”
　　“对不起。”应姝低下头去。
　　“快回床上去躺好。”柳盈不由分说地拉着应姝上了床塌，拉过被子将她整个人都捂了住。
　　“小姐，咳咳……”应姝话没说几句就转过脸咳嗽，不想传染给刚有几分起色的柳盈，“你快回去罢，否则刚好的伤寒又要复发了。”
　　柳盈脸上隐隐有了些怒意：“我是小姐，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？”
　　没想到对方会生那么大的气，应姝愣了愣，软了语气：“听小姐的。”
　　“那就乖乖躺着，不准再说这些。”柳盈越想越气，“你故意让绿儿不提的，对不对？”
　　应姝抿着唇没有应。
　　“你怎么那么可恶？”柳盈的泪啪嗒落下来，滴在被子上，止也止不住，“每次都这样，胥清正的事如此，连生病了也是如此，让我蒙在鼓里，还傻傻地在自己房间生闷气，想说你为什么不来同我解释，你是不是不在意我，所以才不来看我……”
　　“不是的，小姐。”应姝犹豫地抬了抬手，又重新放了下，“我怎会不在意？我本想等我好了，再来和小姐请罪，解释清楚胥清正的事。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，我心里只有小姐一人。小姐，你千万要信我……咳咳……”
　　柳盈一把握住了应姝欲收回的手，紧紧攥着，早已哭花了脸：“好了别说了，我没有怀疑你的感情，我只是气你这么大的事瞒着我。要不是方才翠儿说漏了嘴，我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生病的事。”
　　应姝咬了咬唇，随即轻声应允：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　　柳盈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直起身来：“你等等，我先去让人把炭火搬到你房间。”说完转头就往外跑，似乎生怕晚了一秒，应姝的病情就会加重一分。


第33章 出路
　　翠儿刚低头在帮忙打扫小姐房间，不过片刻，耳边又传来踏踏的脚步声。她一抬头，见是刚跑出去的柳盈，惊讶道：“小姐，你回……”
　　“快帮我把炭火一起抬到姝儿房间。”柳盈倏地打断了她的话，身体力行地去抬角落的炭盆。
　　翠儿吓了一跳：“等等，小姐，小心烫到，不如我喊别人过来……”话音未落，柳盈已经瞪过来。
　　翠儿见状不敢怠慢，用力和柳盈一道将炭盆抬了起来。
　　应姝见柳盈竟然亲自抬炭火过来，当即惊得坐起身：“小姐，怎么不让下人帮忙？”
　　身侧的翠儿连忙解释：“是小姐执意抬的，我也劝小姐不要碰，若是烫到老爷夫人定要怪罪了。”
　　柳盈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炭盆在床边放好，额头因为这炭火的热意沁出薄薄的汗水：“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中用？”
　　应姝紧紧皱着眉，一副不认同的模样。
　　“我房间还有两个，你……”
　　柳盈刚开口，就被应姝打断了：“一个够暖和了。”说着转头朝翠儿道，“翠儿，你去忙自己的事罢。”
　　翠儿点点头，一边往外走一边想，小姐可真疼姝儿姐姐。
　　等翠儿离开，应姝伸手拉着柳盈坐了，抬手帮她轻轻擦拭额头的汗，话语严肃：“下次不准亲自做这些了。”
　　柳盈故意道：“你快点好起来，我自然不用做了。”
　　应姝一时语塞，无奈地看着柳盈，认真道：“小姐，如今我两都是病人，这边炭火也有了，你好不容易才好些，不要待在我这里太久。”
　　柳盈抿着唇没应。
　　“小姐，听话。”应姝压着喉咙里的咳嗽，”等我好了便去找你。”
　　“那你需快些。”柳盈终于开了口，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应姝，轻声道，“我可还没原谅你。”
　　闻言，应姝唇边勾起一抹笑容，手轻轻抚过柳盈的手背：“那到时候任凭小姐处置，可好？”
　　柳盈依依不舍地站起来：“那我等会派两个丫鬟照看你。”
　　应姝笑着颔首，目送柳盈的身影一步步往外走，又不时回头来看，目光皆是掩不住的深情，连着自己的一颗心，都似乎在这几日的苦痛里彻底酥软下来。
　　没多久，柳家和吴家亲事取消的事就传到了柳盈耳里，是柳夫人亲自过来告诉的女儿。
　　料想般的，柳盈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之色，相反似乎轻松不少。柳夫人倒是心底沉重，拉着柳盈的手叹了半天气。
　　柳盈心里隐约猜到缘由，知道柳夫人更多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体，稍稍有些愧疚，软语安慰了半天，才将娘亲哄得高兴了些。
　　等柳夫人一走，柳盈忍不住心底雀跃，快步往应姝的房间走，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。
　　许是因为得了照顾，应姝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，正靠在床上翻书。
　　见到柳盈过来，应姝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：“有好事？”
　　“你猜？”柳盈卖了个关子。
　　“是关于吴家的婚事吗？”
　　没想到对方一下就猜到了，柳盈忍不住道：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。”
　　见果真如此，应姝脸上也有了些喜色：“是柳家提出的吗？”
　　柳盈点点头，语气欢喜：“没想到这么快爹爹就做了决定。”
　　“那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。”应姝笑着将之前的准备上说了，“我料想事关你的终身大事，那些传言柳老爷和柳夫人定不会轻易相信，便想方设法买通了周大夫前来替你诊脉。”
　　柳盈只一细想，顿时恍然。
　　“不过这些都是暂时之计，时日一长，若是老爷夫人寻思给你换个大夫，不一定能瞒得住。到时候就算没有吴易也会有别人。”应姝顿了顿，“小姐，我倒是有一计，只是此计一旦实施，小姐便再无退路。”
　　言罢，应姝抬头去看柳盈，眸间神色有些犹豫。
　　倒是柳盈目光坚定：“我心意已决，姝儿但说便是。”
　　“男大当婚，女大当嫁，小姐自然逃不过这般命运。既如此，不妨我们自己寻个出路。柳老爷和柳夫人都对小姐宠爱有加，若是小姐自己有了心上人，定会成全。”
　　柳盈何等聪明，只一提便全然明白了。她没有丝毫犹豫，重重点了点头：“此计甚好，不过姝儿心中可有人选？”
　　应姝抿了抿唇：“倒是有一个。等过两天身体好些了，我打算去找他谈谈。他曾爱慕过一个女子，只是无奈门户悬殊，最终还是逃离不过分开的命运。那女子也是刚烈之人，在成婚那日一头撞在柱上……我当时见到他时，他正在醉香珑旁边的酒楼买醉，因为没钱被赶出来暴打，我替他付了酒钱。”
　　柳盈听着有几分唏嘘：“实在是可惜了一段姻缘。不过他会愿意帮这个忙吗？”
　　“同是困境中人，也许没有人比他更能体谅我们两个了。”应姝转过头来，望向柳盈，“不过……小姐，这个计划若是顺利，你可清楚意味着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柳盈的神色反而轻松起来，一字一句道，“蒲苇韧如丝，磐石无转移。”


第34章 暴露
　　在柳盈的悉心照料下，应姝的身体渐渐开始好转，不久就可以下床了。柳盈本想让应姝多休息几日，然而对方却不依：“我已几日不曾与小姐相处了，不甚习惯。”
　　闻言，柳盈自然喜上眉梢，她心里何尝不想念应姝，只是碍于少女羞涩，故作不满地小声嘟囔：“那你还老是赶我走。”
　　应姝无奈地笑了：“纵要熬着思念，我也不能冒险让小姐再次感染伤寒，否则心疼的还不是我吗？”
　　“就你嘴甜。”柳盈唇角掩不住地上扬，心底有几分害羞，转移话题，“时候不早了，我要同爹娘去请个安。”
　　“我陪小姐一道去罢。”
　　柳盈没有拒绝，伸手帮忙整了整应姝的衣领：“这新衣够暖吗？会不会觉得冷？”
　　应姝摇了摇头，拉着柳盈的手贴在心口，缓缓道：“这里很热。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手心下的柔软似乎带着滚烫温度，急急忙抽出了手：“那走罢。”
　　应姝忍不住笑起来，跟了上去。
　　昨夜落了点小雪，树梢上积了曾薄薄的一层，偶尔风吹过，便扑簌扑簌地往下落，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。
　　应姝不时伸手轻轻抚去柳盈身上的雪花，神情温柔。
　　不一会，两人就进了柳老爷和柳夫人的院子。
　　柳盈心情轻快，刚欲跨上台阶，眼前的门忽然开了。
　　“怎么是你？”望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人，柳盈的脸色猛地一白，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。
　　“盈儿。”吴易笑着站在门口，那笑容颇有几分不怀好意，他的视线扫过柳盈，在应姝身上停留了会，“雪莲姑娘，好久不见，你来得正好。”
　　听到吴易的称呼，柳盈心底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。
　　不等她多想，吴易身后走出来柳老爷和柳夫人。吴易往旁边让了让，意味深长道：“这可真是巧了。”
　　只见柳老爷神色紧绷，视线径直越过柳盈，落在应姝身上，目光隐隐有些威压：“之前不曾深究，如今柳某听到些风声，有些困惑，敢问姑娘到底什么来头？”
　　应姝微微皱起眉，望了一眼旁边的吴易，心底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。她略一沉吟，行了礼应：“奴婢应姝，是小姐的丫鬟。”
　　“进柳府之前呢？”
　　“爹，你这是干什么？”柳盈心急如焚，下意识想要开口帮忙说话，却很快被柳老爷喝止了：“你住口！连这种事都瞒着我，若是让别人知道了，将我柳家脸面置于何地？”
　　柳盈还想说什么，被应姝扯了住，随即望向柳老爷，不卑不亢道：“回老爷的话，应姝以前是醉香珑的姑娘，在逃命途中有幸得小姐相助脱离苦海，发誓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。”
　　虽然早已听吴易说了，但听到这话柳老爷脸上还是出现了怒色，旁边柳夫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：“盈儿，你怎么那么傻呢？我柳家虽不是大富大贵，但你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，放个风尘女子在身旁，这……这太荒唐了！”
　　柳老爷沉声道：“雪莲姑娘，我这小小柳府实在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，还望另谋他路。”
　　“爹！娘！”柳盈大急。
　　“老爷，夫人，”应姝垂下眸去，缓缓开了口，“并非我选择当个青楼女子，而是我被命运选择，我知这身份低贱，就算我拼尽全力去挣脱枷锁，也将一辈子被打上风尘女子的烙印。纵使我这身不再清白，我这心，却并不比在场的人脏上一分。”
　　说到最后一句话时，应姝的声音铿锵有力，在这冰寒之天里回荡开来。
　　闻言，柳盈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，腿一弯跪倒在雪地里：“求求爹娘不要赶走姝儿，她无依无靠，与我情同姐妹，你们将她赶出柳家，便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啊……”
　　应姝没想到柳盈会突然跪下，见状连忙伸手去拉：“小姐，快起来。”
　　一直没说话的吴易突然开了口：“盈儿，不过是个丫鬟而已，你素来被伯父伯母保护的很好，不知外头人心险恶。这短短两月时日，怎么就和雪莲姑娘姐妹情深了？依我看，指不定被灌了什么迷魂汤，风尘女子可是最擅长这些的。”
　　应姝猛地抬头望向吴易：“吴公子不必朝我泼脏水，那时第一次在柳府见到我，不就是想让我同小姐一同嫁到吴家吗？如今婚事取消便恼羞成怒了？若是柳老爷和柳夫人想让我离开，我自不会腆着脸待在柳府。”
　　柳老爷沉默片刻，随即开了口：“雪莲姑娘既然有如此节气，那我便不再多言了。我会让账房拿半年的工钱给你，望在外自己珍重。”
　　柳盈只觉得像是有一道雷“轰”地劈在头顶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难以接受，泪水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淌落，滴在地上，很快悄无声息融入了雪中。
　　“昕姨，扶小姐回房休息。”柳夫人叹了一口气，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。
　　“是，夫人。”昕姨点头应下，走下台阶从应姝手里扶过小姐，柔声道，“小姐，注意身体。”
　　“不行！谁都不能赶姝儿走！”柳盈一把甩开昕姨的手，跌跌撞撞地跑到柳老爷和柳夫人面前，哭道，“爹，娘，你们忘了以前是怎么教导我的吗？你们同我说，要与人为善，可你们如今做的又是什么？这冰天雪地，你们将人赶出去，让她如何生存？死在外面吗？还是重新将她推回那个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火坑？”
　　柳夫人脸上隐隐出现不忍，她是女子，自更懂女子的苦，只是她心知老爷最是不耻风尘中人，这人必定是不能留在柳府的。
　　“盈儿，你……”
　　吴易还想说什么，却被柳老爷打了断：“贤侄，让你见笑了，今日家事在身无法招待，替我回去向吴兄问好。”
　　吴易愣了愣，半晌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，皱了皱眉，却只能点头应下：“也好，柳伯伯费心了。”
　　与应姝擦肩而过的瞬间，吴易背对着所有人，向应姝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，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丢下话来。
　　“即便我不能赢，你们也讨不了好。”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明天大结局啦~


第35章 结局
　　吴易离开，气氛依旧僵持。
　　应姝的神色已经渐渐平静下来，她望了一眼还在苦苦恳求爹娘的柳盈，那背影有几分凄凉无助。她沉默了会，终于还是开了口：“柳老爷，柳夫人，可否再容奴婢与小姐最后说几句体己话再离开？”
　　“姝儿！”闻言，柳盈惊慌地转过头来，一双眼睛早已通红，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，凉意彻骨。
　　应姝努力扬了扬唇角，随即诚恳地望向柳老爷和柳夫人。
　　“老爷。”柳夫人轻声道，“给雪莲姑娘留些时间整理行囊罢。”
　　柳老爷依旧板着脸，没有说什么，转头走进了屋内。
　　柳夫人见状，轻轻朝应姝点了点头，随即叹了口气，与柳盈道：“盈儿，你体谅下你爹的难处，听话。”说着跟着进了屋子。
　　柳盈眼睁睁望着房门重新关上，浑身像是卸去力气，腿一软跌坐在雪中。
　　“小姐。”应姝连忙上前，扶住了柳盈，柔声道，“我们回去罢。”
　　柳盈怔怔地转头，目光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应姝，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落，像是怎么都流不尽似的。她顺着应姝的搀扶站起身，两人无言地一同走出了院子。
　　年节的气氛依旧是热闹的，路上人来人往，柳盈低着头，掩饰着自己那狼狈无助的神情。
　　等两人关上门，柳盈依旧怔在原地沉默，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。应姝的眉眼间尚有几分温柔，弯腰轻轻去抚对方身上沾到的雪沫。因为屋内温暖，有些雪沫很快化成了雪水，将她的手打了湿，顺着衣摆滴落。
　　“姝儿。”柳盈似回了魂，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应姝的手，打断了她的动作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，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。”
　　“我不离开，”应姝笑了笑，轻声安抚，“我怎么舍得离开小姐？”
　　“爹那里，我会去说服他们。我爹这人虽然固执，但其实是个心善的人，不会置人命不顾。”柳盈不甘心道。
　　“不必了。”应姝拍了拍柳盈的手，“柳老爷的顾虑我能理解，不要让他为难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　　“小姐，”应姝打断了柳盈的话，“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个计划？”
　　应姝温柔地帮柳盈将散乱的发丝掖到耳后，轻声道：“小姐且等一等，虽然暂时见不了面，但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到我身边的。只是跟了我不比在柳府养尊处优，没有那么多下人伺候，小姐……愿意做我一个人的小姐吗？”
　　柳盈鼻子一酸，用力点了点头，泪水滴在应姝的手腕上，烫得惊人。
　　应姝笑了起来：“离开柳府之后我会去找友人，说服他帮忙，安排与小姐见面，等水到渠成，便来柳家替我下聘，可好？”
　　“姝儿……”柳盈心中动容，泪水朦胧中，眼前的女子那双眼睛却依旧是明亮的。这样的目光，一如初见时那般，充满了坚定，让人深信不疑。
　　“我等你。”柳盈听到自己的声音落在空气里，字字皆是情意。
　　一别两月。
　　冬日的严寒在回暖中渐渐褪去，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。
　　一开始，府上还有人讨论着应姝突然消失在柳府的原因，传得可谓是五花八门，什么版本都有。时日一久，渐渐也有了其他话头，淡忘了这段短暂的插曲。
　　应姝离开以后，柳盈只字不提，只是偶尔会望着之前应姝房间的方向发呆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月来那人音讯全无，但是她心底还是相信应姝，一定会来找自己的。
　　这日，天气回暖，柳夫人带着柳盈去灵安寺还愿，顺便想替她求个情缘签。女儿的病始终是她的一个心事，只盼她能遇到有缘人，得到自己的幸福。
　　柳盈虽面上顺从，却没有怎么放在心上，在柳夫人去解签的时候就在门口等候。
　　灵安寺香火鼎盛，香客众多，柳盈随意打量着来往的人，怔忪间，忽有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：“小姐，你的香囊掉了。”
　　柳盈愣了愣，转头去看，映入视线的是一个陌生男子，面容清瘦，目光却深邃，像是藏匿了许多故事。她下意识低头往男子手上递过来的香囊望去，当瞥见上面的图案时，整个人猛地一颤，倏地红了眼。
　　香囊上绣着精致的梅花，其中有一朵染了暗色的血，在一众梅花里显得尤其灼灼，似乎要在这难得的暖阳中晃花人的眼。
　　男子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，轻轻飘过来：“小姐久等了。现在，换她在等你了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正文结束啦。
　　番外是洞房花烛夜，晋江这里就不放了，放了也会被锁，如果想看的话可以加微信公众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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